情書與防火牆(1 / 1)

推荐阅读:

“你的微笑是定義域內唯一的極值點,收斂於我心動的臨界值。”

“邏輯推演無法證明的存在性,在你回眸的瞬間,得證為真。”

“雲落,你的存在,是這混沌係統裡,我窮儘所有算法也無法複現的——唯一解。”

陳晨捏著那張從蔣耀桌肚角落“搶救”出來的、被揉得皺巴巴的草稿紙,圓框眼鏡後的眼睛瞪得像銅鈴,嘴巴張得能塞進一個雞蛋。自習課的死寂被她倒抽一口涼氣的聲音狠狠撕裂。

“臥——槽——!”她猛地捂住嘴,把後半截臟話憋了回去,但臉上的震驚和興奮如同煮沸的開水,咕嘟咕嘟地往外冒。她像捧著聖旨一樣,把那張沾著點可疑咖啡漬的紙片抖開,湊到旁邊正戴著降噪耳機、手指在膝蓋上筆記本鍵盤快出殘影的林小滿眼前。

“小滿!看!快看!冰山蔣耀!情!書!還是數學情書!!”陳晨的聲音壓得極低,卻因為激動而帶著破音。

林小滿的指尖在回車鍵上懸停了一秒。她微微側頭,降噪耳機滑落半邊,露出小巧的耳朵。鏡片後的目光掃過那張鬼畫符般寫滿公式和符號的紙,在最後那句“唯一解”上停頓了零點五秒。她麵無表情地推回耳機,指尖繼續在鍵盤上飛舞,隻淡淡飄出一句:“語法錯誤。‘得證為真’應改為‘得證成立’。”

“哎呀!重點是這個嗎?!”陳晨恨鐵不成鋼地拍了下大腿,眼睛亮得嚇人,“重點是他居然會寫情書!還是給雲落的!‘唯一解’啊!這比‘我愛你’殺傷力強一萬倍好嗎!”她興奮地搓著手,像發現了新大陸的哥倫布,“不行!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冰山學霸的暗戀史詩必須傳頌!”她完全忽略了草稿紙頂端那個潦草的“廢稿”二字,也選擇性無視了蔣耀揉紙團時那副生人勿近的戾氣。

於是,這張承載著蔣耀深夜對著雲落哼歌時窗外搖曳的樹影、以及被自己突如其來的、無法用邏輯解釋的悸動惡心到而憤然揉棄的“廢稿”,在陳晨這個校園信息核反應堆的推動下,如同被點燃的火箭燃料,轟然引爆了整個明德中學的八卦圈。

課間,走廊,食堂,操場…“唯一解”三個字如同病毒般瘋狂複製傳播。女生們捧著手機上的照片尖叫,男生們拍著大腿狂笑“蔣耀你也有今天”,各種添油加醋的版本層出不窮。雲落的名字和蔣耀的名字被牢牢綁定,扔進這口沸騰的八卦大鍋裡反複煎炸。她像被剝光了扔在聚光燈下,每一次竊竊私語,每一道投射過來的、帶著探究、好奇或惡意的目光,都像細密的針,紮得她體無完膚。她隻能把頭埋得更低,腳步邁得更快,試圖將自己縮進校服寬大的殼裡,隔絕這喧囂的煉獄。

而漩渦的中心,蔣耀。他周身的氣壓低得如同暴風雨前的深海。那張被傳閱得幾乎包了漿的“情書”照片,像一記記響亮的耳光抽在他引以為傲的理性壁壘上。他拒絕解釋,拒絕回應,所有試圖靠近打探的人都被他鏡片後冰封萬裡的眼神凍在原地。他把自己埋進更厚的數學題海,解題的速度更快,筆跡更淩厲,像一把把淬了寒冰的飛刀。隻有課桌抽屜深處,那支鈦金鋼筆被無意識地捏緊,帽端荊棘纏繞的音符徽記幾乎要嵌進他掌心的紋路裡。

“雲落同學,請到教務處一趟。”

戴著金絲眼鏡、一臉刻板的教務處李主任,聲音透過冰冷的座機話筒傳來,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雲落的心猛地一沉。該來的還是來了。

辦公室裡空調開得很足,冷氣颼颼地往骨頭縫裡鑽。李主任推了推眼鏡,將一份裝訂整齊的文件隔著寬大的紅木辦公桌推到她麵前。文件封麵上,幾個加粗的黑體字像毒蛇的信子,噬咬著她的視線:

《關於學生雲落精神狀況評估報告及休學建議》

“雲落同學,”李主任的聲音平板無波,帶著一種公事公辦的冷漠,“經校方核實,收到由本市權威精神衛生中心出具的評估報告。報告顯示,你存在明顯的情緒不穩定、被害妄想傾向,並伴有家族精神疾病遺傳史高危風險。出於對你個人健康及其他同學安全負責的考慮,校方建議你暫時休學,接受係統治療。這是報告副本和家長知情同意書,需要你監護人簽字。”

雲落的手指死死摳著校服褲縫,指尖冰涼。她不用翻開就知道裡麵是什麼。偽造的評估,惡毒的構陷!雲柏年的手,終於從陰暗處伸出來,要直接把她拖進名為“精神病”的深淵!

“我沒有病。”她的聲音乾澀,卻帶著一種自己都驚訝的堅定,“這是誣陷。”

李主任鏡片後的眼睛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嘲諷:“雲落同學,專業機構的診斷是具有法律效力的。情緒激動、否認現實,本身就是報告中指出的症狀表現之一。”他敲了敲那份報告,“你的監護人雲柏年先生對此非常關切,並已簽字同意校方的處理意見。下周一開始,你就不用來學校了。”

監護人?簽字?雲落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衝天靈蓋。蔣耀那份偽造的監護權文件,在雲柏年這個真正的雲家人麵前,薄得像一張廢紙!他輕易地就撕碎了那點脆弱的保護傘。

巨大的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她淹沒。她仿佛看到鏽跡斑斑的鐵門在眼前關閉,隔絕了所有的光。她像母親當年一樣,被“精神病”三個字釘死在恥辱柱上,然後無聲無息地消失……

就在這時,一個冰冷、清晰、帶著絕對力量的聲音,毫無預兆地在死寂的辦公室門口響起:

“她的監護人,是我。”

蔣耀站在那裡。他不知何時來的,雙手插在校服褲袋裡,身影挺拔如鬆柏,周身散發著一種近乎實質的寒意。鏡片後的目光銳利如刀,越過李主任,直直釘在雲落慘白的臉上,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宣告。

李主任顯然吃了一驚,隨即皺起眉:“蔣耀同學,這並非兒戲!監護權變更需要法律文件…”

“文件在你郵箱,加密密鑰在你左手邊第二個抽屜裡,壓在‘優秀教師’獎杯底座下麵。”蔣耀打斷他,聲音平穩得像在陳述一個數學定理,卻帶著千鈞之力。他邁步走進來,每一步都踏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麵上,發出清晰的回響。他停在雲落身邊,沒有看她,目光卻如同冰冷的盾牌,將她籠罩其中。

他伸出手,不是去拿那份報告,而是抽走了雲落死死攥在手裡、幾乎要被揉爛的奧數競賽衝刺講義。他翻到空白頁,拿起桌上李主任的鋼筆——那支筆顯然不如他的鈦金鋼筆順手——拔開筆帽,手腕懸停。

下一秒,筆尖落下!不再是優雅流暢的公式推導,而是帶著一種近乎狂暴的節奏和力量,在紙頁上瘋狂地劃動!尖銳的字母,短促的單詞,押韻的俚語,如同密集的子彈般噴射而出!他寫的不是數學,是ra!是diss!

verse1:

yo! 辦公室冷氣開足(

rr!)

某些人腦子凍僵隻剩漿糊(uhhuh!)

偽造報告當令箭?笑掉大牙!(ha!)

邏輯漏洞比你頭頂頭發還稀疏!(check it!)

hook:

想用墨水潑臟水?(nah!)

用診斷書封我嘴?(shut u!)

可惜你算法太low算力廢!(error 404!)

聽好了——這diss就是你的墓誌碑!(boo!)

蔣耀寫一句,雲落跟著念一句。最初的震驚和僵硬迅速被一種燃燒的憤怒取代。那些被壓抑的委屈、被羞辱的憤怒、被圍觀的窒息感,如同找到了決堤的出口!她的聲音從最初的顫抖,變得越來越響亮,越來越清晰,帶著一種玉石俱焚的尖銳和力量!她不再是那個瑟縮的轉學生,她是被逼到絕境、亮出獠牙的困獸!

verse2:

家族遺傳高危?我看是心黑到基因突變!(utant!)

操控木偶玩校園霸淩爛戲碼?(weak!)

躲在陰溝發號施令真體麵?(uet aster!)

可惜你防火牆早被老子黑客黑穿!(hacked!)

id:

想讓我休學?消失?靜養?(never!)

燒我樂譜?毀我聲音?妄想!(silenced? no!)

聽見嗎?這節奏是戰鼓在響!(beat dros!)

我的舞台——就在這廢墟之上!(ic check!)

雲落的聲音如同破開烏雲的利劍,穿透了冰冷的辦公室牆壁!走廊外,早已被辦公室動靜吸引過來的學生們,聽到這帶著憤怒節奏的ra,先是死寂,隨即爆發出巨大的嘩然和尖叫!有人開始拍手,有人吹口哨,有人跟著節奏跺腳!壓抑的校園仿佛被投入了一顆炸彈!

李主任臉色鐵青,拍著桌子站起來:“反了!反了!保安!叫保安!”

蔣耀充耳不聞。他將寫滿ra詞句的講義塞回雲落手裡,動作帶著一種奇異的鄭重。他看著她因為激動而泛紅的臉頰和亮得驚人的眼睛,鏡片後的冰層似乎裂開了一道細微的縫隙。他什麼也沒說,隻是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繼續。

雲落深吸一口氣,握著那頁滾燙的講義,如同握著複仇的火焰。她猛地轉身,麵向辦公室門口聚集的、越來越多的人群,將所有的屈辱、憤怒和不屈,化作最後的、聲嘶力竭的怒吼:

outro:

診斷書?撕碎當草稿!(ri!)

休學令?折成紙飛機——飛吧!(fly!)

我的聲音,我的節奏,我的方程!

定義我存在的——從來不是你們這群肮臟的寄生蟲!

唯一解?老子的答案——永不妥協!fight back!

最後一個音節如同重錘落下,砸碎了所有的喧囂。走廊裡一片死寂,隻剩下雲落劇烈起伏的胸膛和如同風箱般的喘息。她站在那裡,像一株被狂風暴雨蹂躪過卻依舊挺立的幼竹。人群寂靜了幾秒,隨即爆發出震耳欲聾的掌聲、尖叫和口哨聲!手機鏡頭閃爍成一片星河。

李主任麵無人色,癱坐回椅子。蔣耀站在雲落身後半步,如同沉默的守護者。他看著眼前這個爆發出驚人光芒的女孩,緊抿的唇角,極其細微地、向上牽動了一下。

風暴的中心往往帶著短暫的平靜。午休時間,天台的風帶著初冬的凜冽。雲落靠著冰冷的水塔支架,那份被蔣耀塞到她手裡、承載了她反擊戰火的講義被風吹得嘩嘩作響。林小滿盤腿坐在她旁邊,膝蓋上的筆記本電腦屏幕幽藍一片,無數行代碼瀑布般流淌。

“防火牆升級了。”林小滿的聲音依舊沒什麼起伏,指尖在觸控板上快速滑動,“sec的入侵嘗試,從你ra視頻爆火後,增加了百分之三百七十。”她點開一個窗口,屏幕上不再是枯燥的代碼,而是跳動著一條條如同心電圖般起伏的、五顏六色的波形圖。“新的動態加密協議。密鑰流模擬…聲波頻率。”她指尖一點,一段極其微弱的、帶著強烈乾擾雜音的音頻片段被播放出來,赫然是雲落在辦公室怒吼ra的片段背景噪音!“他們在嘗試用你的聲音特征,作為破解跳板。”

雲落的心沉了下去。雲柏年不僅沒有被她的反擊嚇退,反而變本加厲!連她的聲音都成了武器?

她煩躁地抓了抓頭發,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講義粗糙的紙頁。紙張摩擦著指尖,帶來微微的刺痛感。就在這時,她指尖觸碰到講義邊緣——那裡沾染了一點不知何時蹭上的、從食堂帶出來的、已經半凝固的湯漬油膩。油膩的溫熱感,讓她猛地想起了什麼!

樂譜!那份母親留下的《夜鶯》樂譜!

她慌忙從帆布包深處掏出那份邊緣破損的樂譜。自從上次被水意外洇出∞符號後,她一直小心翼翼不敢再讓它沾水。但此刻,一種強烈的直覺驅使著她。她看著講義上那片油膩的汙漬,又看看樂譜邊緣同樣容易受潮的再生紙…

她咬咬牙,將樂譜邊緣那處曾經被水洇過、顯出過∞符號的區域,輕輕按在了講義那片溫熱的油汙上!

紙張接觸的瞬間,奇妙的變化發生了!

沾染油汙的樂譜再生紙,如同被施了魔法,顏色迅速加深、變得半透明!在紙張纖維的深處,一行行極其纖細、流暢的淡褐色字跡,如同從沉睡中蘇醒的幽靈,清晰地顯現出來!那不是音符,不是墨跡,而是母親那娟秀熟悉的筆跡!

落落吾兒:

若見此信,吾恐已身陷囹圄,或遭不測。雲家非汝庇護所,實為囚籠。汝父早逝非意外,吾之“瘋癲”乃人為。

慎之!慎之!蔣家非友!其父蔣正鴻,乃雲家鷹犬之首,監控吾等之眼目!所謂庇護承諾,實為枷鎖之始!

勿信任何監護文件!皆為操控汝之傀儡絲線!

樂譜夾層之圖,乃吾畢生心血所係,亦是唯一生路。閱後即焚!

永愛汝之母 雲翎絕筆

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間凍結了雲落的四肢百骸!每一個字都像淬毒的冰錐,狠狠紮進她的心臟!父親死於非命?母親的“瘋癲”是人為?蔣耀的父親蔣正鴻…是雲家的鷹犬?所謂的保護協議…是枷鎖?監護文件…是傀儡絲線?!

她猛地抬頭,看向站在天台邊緣、背對著她、正凝望著遠處陰沉天空的蔣耀。寒風卷起他黑色的衣角,背影孤峭而冰冷。那份偽造的、此刻卻顯得無比諷刺的監護權文件,正是他親手炮製、用來“保護”她的武器!

母親泣血的警告在腦中轟鳴。信任的基石在這一刻徹底崩塌,露出底下深不見底的、布滿毒刺的陷阱。她攥著樂譜的手劇烈地顫抖著,指關節因為用力而發出咯咯的輕響。油汙下顯現的絕筆信,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燙穿了她的掌心,也燙穿了她對眼前這個人剛剛建立起的一絲微弱的、荒謬的依賴。

蔣耀似乎感覺到了她目光的異樣,緩緩轉過身。鏡片後的目光落在她慘白如紙的臉上,落在她手中那張邊緣染著油汙、隱隱透出褐色字跡的樂譜上。他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那是什麼?”他問,聲音在寒風中顯得有些模糊。

雲落張了張嘴,喉嚨裡卻像被滾燙的砂石堵住,一個字也發不出來。隻有母親那泣血的警告,如同喪鐘般在她腦中瘋狂敲響:

勿信任何監護文件!皆為操控汝之傀儡絲線!

最新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