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這些“罪證”在手,張宗義哪還顧得上陳蘊的愛情小說。
三兩下撿起郵票和工業票後架著人就往門外走。
陳蘊哪能讓他這麼簡單就離開,乾嚎的哭聲迅速提高,像是哭得要背過氣去。
“張主任,你……你要給我證明,要不我以後還怎麼做人……”
哭著哭著,像是支撐不住身體踉蹌著往邊上倒下,哀怨而又婉轉的聲音迅速傳遍了整條走廊。
強壯的紅袖章大姐眼疾手快接住人,陳蘊聽到她輕輕歎了口氣:“張主任,陳同誌畢竟是咱們衛生院的大夫,要是不澄清謠言,以後同誌們還怎麼放心找她看病。”
陳蘊餘光悄悄往大姐臉上瞟了眼,記憶很快認出這人身份。
婦女主任黃蓮,以前沒少因為腰疼往衛生院跑,最後還是原身開的藥加按摩起了效果。
看來是以前種的因,今日結了果。
陳蘊收回目光,哭得更大聲了些。
張宗義一頓,在眾人目光中清了清喉嚨,抬頭挺胸將手背到身後,官架子擺得十足。
“既然有人舉報,組織上肯定要查個清楚,陳同誌你可彆怪我公事公辦……要真是被冤枉了。那組織上也肯定會為你證明……還會給你補償。”
陳蘊心底冷笑。
看他一副正義淩然的虛偽樣,陳蘊就曉得這是個道貌岸然的卑鄙小人。
這是諷刺不識好歹,一會兒要她好看呢!
張宗義一擺手,陳蘊的抽屜和衣櫃立刻被翻了個底朝天,連床鋪都掀開一寸一寸摸遍。
“什麼都沒有。”
“這裡也沒有。”
眼看著張宗義的麵子有些掛不住,有人忽然大叫一聲,指著陳蘊的挎包。
“搜。”
一個字落下,挎包就被人用蠻力扯下,挎包帶子呲啦一聲斷開,包裡的東西也儘數灑落。
草紙紛紛揚揚落地。
“咳咳——”
在場的幾個已婚男性不約而同移開視線,尷尬地看向窗外。
女同誌們特殊時期才用的草紙,難怪要專門背個挎包去買。
“咳——”張宗義又在清喉嚨了。
陳蘊哭得那叫撕心裂肺,乾脆一屁股坐到地上開始瘋狂蹬腿,一副心灰意冷的模樣。
“這讓我以後可怎麼見人啊……”
“好了好了。”張宗義趕忙給黃蓮使眼色。
黃蓮彎腰去扶陳蘊:“陳大夫快起來,地上涼。”說著悄悄觀察張宗義表情,繼續勸:“張主任肯定會跟上頭報告情況,組織肯定會補償你的名譽損失。”
陳蘊用淚眼婆娑的眼看著張宗義,滿臉希冀:“張主任,我知道您肯定會為我主持公道……”
“陳同誌放心,我肯定如實跟廠裡報告這件事,一定給你補償。”
“謝謝張主任,謝謝……”
陳蘊低垂著頭,站起來移到門邊讓出路,隻留下因用隱忍而微微顫抖的肩膀。
廠裡會給什麼補償陳蘊沒抱多少希望,今天鬨這一場就是給同宿舍其餘兩人瞧瞧,看她們以後還敢不敢隨便找麻煩。
張宗義壓著嚇丟了魂的楊海萍離開,陳蘊才開始慢慢收拾一片狼藉的宿舍。
周信芳和曹琴都被嚇得夠嗆,陳蘊變臉比變天還快,片刻就跟沒事人兒似的去水房洗衣服。
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底看到濃濃的驚恐之色。
這一晚她們各自早早上床休息,沒人敢跟陳蘊搭腔。
陳蘊也樂得清閒,收拾完才慢吞吞去水房洗漱準備睡覺。
這一夜……宿舍裡安靜得落根針都能聽見。
第二天周六,不用值班的陳蘊起得很晚。
周信芳和曹琴老早就躡手躡手地出了宿舍,估摸著還沒從昨晚的衝擊中緩過神來。
陳蘊躺在床上,回憶了下昨夜亂七八糟的夢,好半晌才下床洗漱。
陽光照進屋裡灑落一地斑駁光點,陳蘊站在周信芳貼在牆壁上的鏡子前,終於有機會好好端詳長相。
不看還不打緊,剛看到鏡子裡那張和前世有九分像的臉龐時下意識一怔。
眉峰上揚一看就脾氣倔強,可又長了雙溫柔的杏仁眼,嘴角天然帶笑,兩種個性完美和諧地出現在一張圓臉上。
陳蘊的長相第一眼不紮眼,可多看幾眼就會覺得身上有股獨特氣質,總會令人不自覺看了又看。
“除了瘦點黑點,怎麼會這麼像!”
陳蘊摸著臉,好半晌才行震驚中找回精神頭來。
穿越這麼匪夷所思的事都會發生,同名同姓長得一樣又有什麼奇怪。
“平時應該多看點穿越小說的……”
陳蘊衝著鏡子做了個鬼臉,將長發利落地紮成高馬尾,拿起飯盒。
天大地大,吃飯最大。
昨天晚上的飯沒有多少油水,到半夜肚子就餓得嘰裡咕嚕直響。
要是有機會能自己單住就好了……
早晨空氣清新無比,山林中微風柔地拂過皮膚,刹那間就將剛冒起的熱氣吹散。
許是比較涼爽,早上出門活動的人特彆多。
路兩邊到處都是孩童嬉戲玩耍,球場邊玩泥巴的開襠褲娃娃多如雨後春筍,空氣中滿是歡聲笑語。
她家往上數三代都是獨生子女,從小到大很少有機會接觸孩子,直到高考前夕從電視新聞裡看到一對中年夫婦因無法接受孩子生病去世而雙雙自殺,從而立誌要成為一名醫生。
而這個誌向在接近十年醫學生學習中漸漸被磨平,直到實習輪轉到兒科,那種希望才再次被脆弱又強大的孩子們所激發。
誰能想到夜班一場新生兒搶救後再次睜眼,人已經成了衛生院的陳大夫。
“陳大夫,去打飯啊!”
走著走著,昨天聽到的聲音忽地在身後響起,陳蘊翹起唇角,衝著步履匆匆的黃蓮露出感激微笑:“黃主任。”
“叫我黃姐就成,主任聽著多生分。”
“黃姐專門來找我?”陳蘊大大方方地笑起來,還熱情地幫黃蓮順了順後背。
黃蓮掩飾住眼底的詫異,叉腰喘勻了氣後才開口:“我是替黨支部來問情況的。”
“是為了昨天的事?”
黃蓮點頭,接著隨便提了幾句關於楊海萍的審訊結果。
楊海萍很快把對象張能供了出來,兩人的處理結果要等廠裡開會決定之後再發公示。
而黃蓮今天來得主要目的,是受黨支部委托,私下詢問陳蘊關於補償的要求。
“廠裡給出了兩個補償方案,你看看願意接受哪個,我回去跟組織部報告……”
因為張宗義帶了不少人闖進女宿舍樓,最後又當著那麼多人麵查明陳蘊是被冤枉的,所產生的惡劣影響範圍太大,黨支部相當重視這次汙蔑同誌事件。
早上開會決定出兩個補償方案。
今年輪到紅日機械廠衛生院派大夫去縣城醫院學習,廠子裡可以把這個名額給陳蘊。
陳蘊想都沒想就搖頭:“黃姐你應該也聽說過我父母的事,就算我去縣城學習回來,也絕不可能升職。”
說白了父母沒平反之前她根本不可能再繼續往上走,再學習也無濟於事。
黃蓮歎氣,輕輕點頭。
“那你聽聽第二個方案,要還是不合適我再去說。”
“黃姐您說。”
“你看到那棟剛蓋好的宿舍樓沒有?”
前幾天剛封頂的五層家屬樓,這幾日正忙活著給屋裡刮牆刷衛生牆。
“那棟樓一到四層是套間,五樓是單間,是廠裡專門給優秀單身職工準備的房子,方便他們結婚有個過渡……你看你想不想搬到這裡來住……”
想!怎麼會不想……
陳蘊眼睛頓時大亮,黃蓮還沒說完立即就連連點頭。
“你先彆忙著高興,住進家屬樓以後就可得自己交水電費了,而且屋裡的床啊櫃子啊都得自己花錢……”
彆小看這些零零碎碎的錢,加起來可是筆不小開支。
“我願意。”陳蘊連忙又回,說著表情還有些無奈:“雖然昨天是楊海萍先害我,可畢竟我也當麵舉報了她,以後在宿舍……誰還敢跟我來往。”
“那我這就去跟黨支部回複,通知最快下午就送到宿舍。”
“謝謝黃姐。”
“謝啥謝,要不是多虧你開的藥,我還不曉得要受多少罪呢!”
黃蓮得到確切答複,飯都顧不上吃,著急忙慌地又要趕忙回辦公室去報告情況。
陳蘊目送她走遠,去食堂的步子一轉往回走去。
一千元存款取出三百元,加上這個月剛發的五十六元工資,挎包竟然裝得鼓鼓囊囊的。
陳蘊坐在書桌前,小心地把挎包轉到前麵,帶子收短貼到胸口。。
黃蓮的辦事效率堪稱楷模,陳蘊才剛取了錢回來,那邊已經帶來新宿舍的鑰匙。
二十五棟家屬樓五一五房間。
陳蘊沒看到房間具體多大,更不曉得鄰居是誰,光是單人宿舍這四個字就足以令她激動不已。
因為事件特殊性,總務科那邊特彆放寬要求,可以先入住再去辦理各種手續。
也就是說當鑰匙交到陳蘊手上那一刻,房子她隨時都能住進去了。
高興歸高興,陳蘊也沒頭腦發熱拎著包就搬家。
得先去看看宿舍有多大,還得先置辦點家具。
再怎麼……晚上睡覺的床總得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