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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七章 今談昨(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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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網址:石壁確實是個需要看一看的地方,整座殿其他三麵雖未雕刻,但鑿磨平整,唯石座後的這一麵,石壁粗礪,幾近自然的狀態。

無洞還劍歸鞘,將手按上去,闔了下眼眸:“空的。”

“斷龍石。”隋再華道,“和我們所在的地方一樣。”

無洞回頭看去,這座大殿沒有其他出入之處,入殿時那段感覺明顯的濕冷,正來自於上方懸而未落的巨石。

重岩深湖,確實是大多數玄門宗師也無力破開的牢籠。

這座斷龍殿設計了兩段,深處一段已經用過,便是麵前這落下的石壁。

“能打開嗎?”隋再華立在屍體旁看去。

無洞取出一枚鋒利如鋸的小環,用力按入了石壁之中,立刻有令人牙酸的尖銳響起,片刻之後一丈方圓的石屑簌簌而落,聲音倒是低下來了,漸漸往深處而去。

“查案多了,就得防各種各樣的暗算。”

無洞任它前進,回過頭,隋再華已揭下兩張戲麵,果然是兩個從未見過的容顏,他四處按了按,沒有易容過的痕跡。

老人將兩張戲麵鋪在地上:“【孫】和【劉】。”

“代表什麼?”無洞走過來,“我沒在案卷上找到歡死樓太多有用的東西,我想你或許知道些?”

“因為是我這些年似是似非的推斷,沒形成根據,就還沒錄入。”隋再華輕聲道,“我想,少隴歡死樓,應是一出三國戲。”

“上層一共四人,戲主【司馬】,其下【孫】【劉】【曹】,共四張戲麵。”隋再華繼續道,“在這裡,他們派來了兩張很絕對的掌控。”

“.”無洞沉默一下,“我是在府城查到喬昌嶽曾和金玉齋大掌櫃有過密會,但在府城記錄中,此次密會之後,器署監和金玉齋之間的交易沒有發生任何變動,心珀的數目也全對得上。”

“所以我想,”他看向隋再華,“他們談論的,是金玉齋拿走心珀之後,賣給誰的問題。”

隋再華點點頭。

“心珀生意稱得上金玉齋要命的支柱,喬昌嶽以此逼迫,要他們把拿到的心珀出售給歡死樓所以我才來查金玉齋的賬。”

“但我一直以為是金玉齋在半推半就地和歡死樓勾結。”無洞輕輕叩了兩下劍鞘。

隋再華微一點頭,理解他的意思。

無洞確實喊了隋再華與他形成一明一暗之配合,但他其實並沒真想用到這一步。因為金玉齋被逼迫、進而被掌控來成為歡死樓之傀儡,本是一件過於怪異的事。

喬昌嶽的器署監之位確實掌控著心珀出入,但少隴府衙是開蓋的,仙人台也就在兩條街之外。

金玉齋可不是被兩個壯漢一綁就無處申冤的寡老。

如果喬昌嶽第一句話是威脅金玉齋把心珀賣給歡死樓,那麼大掌櫃第二句話就會喜不自勝地威脅他每年給金玉齋心珀額度加碼,不然他勾結歡死樓之事就會擺在仙人台的案上。

所以無洞想,是歡死樓同時開出了華萬權無法拒絕的條件,威逼利誘,這事才有成的可能。

然而金玉齋竟然真的被整個掌控。

這或許代表著在購買心珀的那端,並非歡死樓這樣影翳中的力量,而是一份同樣正大光明的威權。

金玉齋沒辦法從這樣的兩方威逼中翻身也許它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己是在和歡死樓做生意。

於是無洞如今抵達這裡,麵對的就是這樣的情境。

“他們阻止我們接近真相的**,似乎甚至大過完成他們自己的計劃。”無洞蹙眉望著地上兩具屍體,“即便我死了,半個月後仙人台也會知道那個背後的影子.需要付出這樣的代價嗎?”

“是這樣。”隋再華輕聲道,“他們非常、非常努力地在隱蔽,不論是從行跡還是從層次上——在博望時,我認同歡死樓在‘奪魂竊劍’之事上上限便是‘摶身’,就是因為整件事中,一直未見四張戲麵中的任何一張。”

“然而後麵第一次相見,就是那位戲主。”無洞嘶啞道。

“‘戲主’.這也正是我想說的。”隋再華頓了一下,“你們遇到的,其實不一定是戲主。”

無洞眯眼:“什麼意思?”

“這就是關於‘瞿燭’這個名字的事情了。”隋再華望了眼石壁,那不知名的法器仍在鑽割,“你知道我比較了解歡死樓,但我和他們的梁子,也並非生來就有的那個交彙的起因,就是瞿燭。”

“我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他一副對所處之地很陌生的樣子,布衣劣刀,蓬頭草鞋,雨天裡蹲在博望州衙的簷下咳嗽,像個窮困潦倒的門客。”

那是二十七年前的博望城了,一到夏雨連綿,整個州衙就緊張忙碌起來。

二十五歲的隋再華是相州最年輕的司功,捉月湖水患積重,刺史俞朝采從鄰州請了他來輔佐治理,一行人撐傘走出衙門時,隋再華隔著俞朝采的肩膀,看到了這位年輕人倚坐在路階上的年輕人。

他走上來,說他能幫助設計玄陣來穩住捉月湖,一行官員連個冷眼都欠奉,俞朝采停下來問了幾句,吩咐隨從給了他些暖身的衣食。

隋再華見過這種人,名士故事讀多了,自命不凡,連腳踏實地的耐心都沒有,隻會做一飛衝天的美夢。

捉月湖根本無法以玄陣治理,他知道的。

不管玄陣做不做得到,至少博望是做不到的。

那一年的湖水還是隋再華和博望判司協力平息了下去,不過那年輕人不知如何真的搏得了刺史的一個青眼,得以在州衙做了一個小吏。

隋再華在相州的仕途並不順利,上司嫉賢妒能,無有依附的隋再華看不見出頭之日,連續四年幫助鞏固捉月湖後,俞朝采向府衙發函將他調來了博望。

這是年輕的隋再華在仕途上受的極重要的一次照顧,雖非知遇之恩,亦是撥雲之情。

隻是在這一年,當時所見的那個無根無底的年輕人也已在官場中嶄露頭角,隋再華驚訝地發現那種落拓的鋒利被斂去許多,在州衙碰到時,其人竟然主動對他含笑招呼,絲毫不見當時的孤傲。

兩人由於職位差異的原因,相互交集本不太多,不過身為同一官場上年輕有為之人,又都是俞朝采提拔,兩人又難免熟悉起來,於是保持在一個不親不疏的微妙關係中。

“就是那段時間我知道,他的陣器天賦真的很好。”隋再華輕聲道,“我也懂一些陣器,在過去那些年裡,這也許多次充當我的進身之階.但遠遠稱不上‘天賦’。”

那時的瞿燭在博望官場上宛如一柄出鞘的寶劍,隋再華看著他驚人的鋒利,也同時看著他驚人的笨拙。

千絲萬縷的官場從來不是那麼單純,那是敏感的蛛網,一牽扯就是一個旋渦,瞿燭憑著自己鋒利的刃徑直向前,有時他完成令人們瞠目結舌的成就,但很快又茫然無知地跌得頭破血流.好在博望這小池塘很難淹死足夠高的人,也好在俞朝采是位剛直的刺史。

於是這位仿佛對官場一竅不通的年輕人總是能夠重新站起,他漸漸識得了許多若有若無的規則,瞧出了人們背後那些瞧不見的絲線隋再華有一次很驚訝地看見,不知是什麼事受阻,他拎著禮物立在一位老判司院門前,人家一開門,他就露出一個好看的笑,腰脊也微微彎起。

隋再華記憶中與之最深的一次交集,就是第二年夏雨,其人再次提酒來談玄陣治湖的事情,隋再華很細致地和他講了為什麼這樣的手段隻能用於神京、太原這樣的大城,夜雨酒酣,兩人聊了頗長一段時間。

“再華兄也沒有出身嗎?”

“寒門獨子。”

“像我們這樣的人”也許有些酒迷,男子倚欄看著雨中淩亂的湖麵,“怎麼才能走到高處呢?”

“瞿兄想走得多高?”

“哈哈哈。”

“.俞大人已經很高了。”亂珠躍過欄杆打濕襟袍,隋再華舉杯一飲,“再往上.”

他笑了下:“.八仙過海。”

“哈哈哈哈哈哈。”瞿燭大笑,“隋兄也想走得那麼高嗎?”

“.”隋再華低了下頭,一笑道,“看際遇吧。”

“我要走上去的。”瞿燭輕聲道,抬頭望著深邃中墜下的大雨,濕發下半張側臉毫無表情,“高處的陣和劍.隻有站在高處才能看到。”

他將一杯酒潑灑到夜空之中,高聲吟道:“古來誌士,先窮後憂!人生在世,擊楫中流!”

隋再華過了很久後才知道這是當天白日裡俞朝采的墨筆。

他並不驚訝,男子和俞朝采的關係確實親如叔侄,在他最落魄時是俞朝采給了他一條通路,在陌生的官場上,這位長輩幾乎是他的明燈。而無子的俞朝采也確實喜歡這位年輕人,聽說夜裡常常留他在自家安歇,兩人聽著雨聲抵足而談。

而那些年,俞朝采也是當年地方官場上首屈一指的前途明亮之人。

為人剛直,做事堅韌,眼目通明。落位於偏遠之州,從不汲汲求進,就踏踏實實地在這裡做出了令府城側目的政績,早在三年之前,俞大人要高升的言論就已經出現在見麵的恭維之中。

如今它終於來了。

而且幾乎是一飛衝天,一紙公文,“擢博望刺史俞朝采為工台少卿,兼領器署監,即日赴任。”

這是隋再華來到博望城的第三年,同樣是瞿燭來到博望城的第七年,俞朝采早為他們二人上了文書,要帶著兩位親近後輩一同赴任。

在啟程的前一個月,瞿燭暫且向他二人做了辭彆。

“何事?”

“我先回西邊一趟.今天是我師父的忌日。”

這時,隋再華才知道他是出身門派。

“在那段日子,我就覺得他隱約有些奇怪的來往,有次撞見他和一個外地人站在一起,口中談論著‘西行’的事情。”隋再華頓了一下,偏頭看去,石壁上切入的聲音停下了,“可惜我沒太在意——先瞧瞧這個吧。”

無洞點點頭,兩人站起身來,蒼枯的手掌按上石壁,玄氣一放,橘瓣狀的石頭塌散開來,露出了裡麵的空間。

當先踏入的無洞微一挑眉,腳步不停地走了進去。

隋再華跟在後麵,抬眸看去,殿中空無一物,隻有一具枯骨倒在角落,出鞘的長劍落在地上,沒有絲毫鏽跡。

——

崆峒山。

裴液睜開眼來,皺緊了眉,他抬手揉著額頭,隻覺枯竭跳突的抽痛咬緊了大腦。

“這幾天用心太過了。”黑貓按住他的後頸遞去些清涼,“又少休息,多睡會兒吧,明日醒來就好了。”

“.不是時候。”裴液氣聲道,“他後來又回過湖山劍門的這段時間他經曆的事情很重要.我剛剛和你說星次的事”

“降婁、大梁、實沈,對應二十八宿之奎、婁、胃、昴、畢、觜、參七宿,在分野中,籠罩大地之西。”黑貓輕聲道,“而它叫【埋星之塚】.我們之前說過,星天自古以來是天命正統的象征,我記得你說瞿周輔曾說,要等待西庭主人來取走這一切。”

“.是。”裴液撐著起身,用冷水狠狠潑了把臉。他拿起玉佩,再次對準那顆眼瞳望了進去。

熟悉的湖山之境。

時間已過去七年,黃昏,鴉雀歸巢,那道身影再次從黑暗中走入了這片山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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