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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三十二(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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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朝陽初升。

無論場下有多少推斷和猜測,金秋武比才是這四天博望城的主色調,齊昭華和翠羽就算思慮擔憂,也無法阻止尚懷通走上擂台;而尚懷通任何孜孜以求的目的,最終也都要從武比上憑劍取得。

晨霧漸漸散去,武場之上空氣澄明,兩方對坐的觀眾可以清晰看到對方的表情。

這是金秋武比的第二日,主擂還未開,但人已幾乎坐滿,而且絕不顯得無聊——敗者擂上早已開場了。

這些敗過一輪的選手之間的搏鬥某種程度上比昨天要精彩,因為甚少那種兩三招就結束的局麵了,大家是棋逢對手,招式之間總是差之毫厘,打得痛快淋漓又驚險無比,不時驚起叫好聲。

裴液等六十四位選手仍是辰時過半走進武場,擂台已經合為更大的兩個,台麵高過頭頂數尺。

裴液瞧了一眼,是一擂與三擂合在一起,二擂和四擂合在一起。在六十四進三十二的爭奪中,自己這一擂下有楊顏、張墨竹、沈杳,以及昨日最後一場中那位使棍的張宗元。

另一擂則有尚懷通、李縹青、張君雪、古光,剩下的也多是門派弟子,顯然在這一場中,兩強之間已有可能提前相遇了。

今日裴液下來得早,抽箋尚未開始,諸人都散落閒聊。沈杳和張墨竹立在一處,兩個都是各自門中管事的人,即便這種時候,談的也是公事。

楊顏則抱著一個冊子皺眉在看,裴液瞧了一眼,見是武比的獎勵細則,少年正緊緊盯著最後一行勝七輪之魁首,銀一百兩,授銅雀符,牒銘‘博望金秋·魁’,登階丹一枚,東海劍爐丙下之劍,劍術《崩雪》,翰閣授名神京武舉。

裴液記得十六強之後,每一層都會在之前獎勵拔高的基礎上,再增添一項新的獎勵,等到了魁首這一層,已經過於豐厚誘人了。

不過少年反正隻是盯著那門劍術。

張宗元則顯然沒有認識之人,而且看起來也並不想認識任何人,他避開人群有相當的距離,一人抱棍沉默地倚在擂台之下。

昨日他一棍擊碎肖丘的悍然曆曆在目,裴液猶豫了一下,剛想上去聊兩句,卻忽然一聲鼎鳴,公人呼喚抽箋了。

這次裴液就在首位,走到盒子前,當先伸手摸了張箋出來,卻是一個“柒”。

楊顏就跟在他後麵,也摸了一張打開,裴液貼臉過去一看,卻是個“捌”。

“算你走運。”裴液哼哼一聲。

楊顏翻個白眼。

後麵的抽箋也十分中正,沈杳、張墨竹、張宗元都沒有撞到一起。

不過並不意味著這一擂的乏味,無論如何,選手素質畢竟提升了一個層級,即便那些穩贏的局麵,勝者也有了更多的發揮空間,少了那種“我還沒用力,你就倒下了”的情況。

裴液抽到的應當是幾人中最強的簽,對手是七蛟洞的四生弟子,即便放在今年,也是有機會進八強的選手。

日光越過看台照上擂台時,恰恰巳時鼎鳴響起,紅綢收起,白鷺經天,在四周的聲浪中,兩擂四名選手同時走了上來。

本擂第一個乃是張宗元。

這名三十出頭的男子至今不曾說過一句話,昨日一棍擊破肖丘之後,雖然也有人說肖丘本事簡單,易遭針對,但多數人還是認為男子是憑硬實力壓過,也就是認為男子很可能是除了李縹青、沈杳、楊顏、張墨竹之外的第五名五生。

而今日,他的對手再次為這個猜測提供了有力的佐證——白竹閣的一名四生弟子,被男子一棍送下了擂台。

一次或是針對,兩次須無僥幸,男子的表現為四強之選再次增添了一份迷霧,在這短短一刻鐘內,賭館之中“張宗元”這個名字上至少堆上去二十兩白銀。

之後沈杳也順利勝出,再之後,便輪到裴液。

簽序早已公布,眾人凝目看著這位少年走上擂台,如果說昨日的溫吞表現是由於對手太弱,那麼今日他麵對的絕對算是一個強手了。甚至有不少人認為比起這個之前誰都不知不曉,也沒見強在哪裡的鄉下少年,七蛟弟子勝出的可能性其實更大。

“第二擂,第七場!裴液、魏廣洲!”

裴液走上擂台,他確實比第一場認真了許多——四生的對手,在基礎素質上已與自己立在了一個等級,勝負已算是“打過才知道”了。

裴液依然是抱劍執禮,但對方的動作卻顯然已顯出緊繃來——當日詩會之上,他是在場的。

也就是在捕捉到這抹緊繃時,裴液不禁一笑。

麵對強敵並非不能緊張,但擺出劍架之後的緊繃才代表的是慎重與壓力,從行禮之時就開始僵硬,隻能說明心性未到,未戰先怯了。

這其實倒令裴液有些失落,抽到這個名字時沈杳說這名字在七蛟洞也算嶄露頭角,他本打算打得痛快些的。

裴液隼一般掠上,不同於昨日馮光遂的處處設計,少年的軌跡筆直而清晰,劍路也乾淨簡單。【破土】,蟬部第一式,劍勢自下而上,力氣發三留七,真氣後多於前。

若這是一盤象棋,這一招就是簡簡單單的一個“當頭炮”。

魏廣洲雖然確實緊張,但畢竟不至昏頭破膽,他橫劍下封,回以一個中正的“跳馬”。

但在兩劍相交的瞬間,事情立刻就不對了。

劍上傳來的力道驟然加重,似要突然一舉破敵,魏廣洲一驚之下立刻同樣發力。但在自己真氣爆出的一瞬間,劍下的對抗忽然消失無影。於是魏廣洲又是一驚,他知道自己要立刻變招,但手中之劍一時哪裡能聽使喚,隻能勉強傾身一格,損失架勢,幸運地聽到了“叮”的一聲交擊。

但這“叮”立刻化為變調的“錚”,對方上一刻還在橫劈的劍不知為何忽然化為柔蛇,已是沿劍而上,眨眼竟已要點中自己手腕。

魏廣洲終於醒悟這是在“劍”本身難以逾越的鴻溝——這根本不是公平的象棋,對方的車在滿棋盤亂飛!

對方的第一劍就是蛇的芯子,當雙劍交擊的那一刻,它就精準把握到了這隻獵物的力度與反應,繼而就是冷靜的斬殺。

魏廣洲咬牙撤步,想奮力最後一搏——好歹要出一式攻劍。

但已沒有這個空間了,手腕尖銳一痛,長劍“叮啷”墜地。麵對七蛟洞弟子,裴液沒再展露出上一場的溫和與耐心,而是乾脆地拿下了勝利。

而後他仍是退步抱劍,行了一個端正的承讓禮。

場上響起一片歡呼,哪怕是不溫不火的勝利,那也是勝利,在這裡,隻要勝利就可以贏得人們的好感。人們終於看出這少年或者就是這般溫和性格,雖然看起來不夠痛快,但也總算認識了“裴液”這個人。

再之後,楊顏、張墨竹俱都穩穩拿下。裴液目光轉向第一擂時,少女也已然得勝,朝這邊揮了揮手。

這次被她送到敗者的又是自家人,楚念正垂頭喪氣地在敗者後麵等待分配。裴液忍俊不禁,少女朝他露出一個莫可奈何的笑容。

之後那一擂上張君雪與古光也分彆拿下勝利,而後全場再次迎來了至此最高的呼聲——尚懷通站上了擂台。

他的動作和上一場如出一轍,沒有行禮,也沒有停步,他握劍徑直向前,再次一鞘將剛剛行禮完畢,正猶豫要不要出劍的對手重重抽下了擂台。

身著藍衣的年輕人癱倒在台下,血吐在地上,不知斷了幾根骨頭,半天無法站起。

這對手和上次幾乎完全一樣,年輕、使劍,猶豫膽怯,而且依然隻有三生,確實不值得男子耗費更多精力。

唯一不同的是衣服。

第一日的簡子敏穿著白色的白竹門服,而現在倒在地上之人卻身著藍衣,上麵影印著蛟龍。

這是“銀霧”門服,他是七蛟第三洞弟子。

“”場上出現了一霎時的寂靜。

對陣信息已早已公布的,每個人都知道場上兩人的身份。如果說昨日是以直報怨,今日這等重手是為何?眾人忽然產生一種奇怪的想法——在這次武比上,這名男子心中好像不會有“點到即止”四個字。

沒有理會任何人的任何反應,尚懷通麵容平靜地走了下去。

“除非他確實把這視作阻礙。”

——

秋月高掛。

街上是一種熱鬨過後的極靜,裴液和李縹青沿著街渠走著,月亮把影子拉得極長。

“所以他們還是為了進修劍院。”少女背著手,踢踏著步子,“師父是這麼說的。”

“隋大人當時的口風是要他奪魁後自去少隴受試,但那要等到明年春日了,七蛟洞等不起,尚懷通也不會滿意的。”李縹青繼續道,“師父今日去州衙打聽了——隋大人當時和我們分彆之後,並沒有立刻離開,而是在和刺史等人告彆時,又和駱德鋒尚懷通聊了小半個時辰。”

“聊了什麼?”

“那如何知道。”李縹青搖搖頭,“或許他們自認有足以使隋大人改變口風的東西。”

“這東西咱們是很難知道了。”

“對然後,我們還委托白竹閣去查了張家。”

裴液驚訝“還真去查了啊?”

“既然發覺不對的跡象,當然要查啊。”李縹青看他一眼,“而且你知道嗎,還真有些發現。”

“什麼發現?”

“張家家主來了。”

“武比這麼大的事,來看看自家子弟的表現不是很正常嗎?”

“對,但在今天之前,張家的表現一直是他不會來的。”

“”

“然後他也確實沒來。”李縹青繼續道,“但在今天,他悄悄地進城了。”

“這是要做什麼?”

“不知道,他甚至沒和張家人會合,進城之後就失去了蹤跡。”少女手上繞著小木劍,“令白竹和翠羽都找不出來,那多半是在七蛟翼下了。”

“”

“反正,我們會儘量在明晚之前把他找出來。”

“好找嗎?”

“嗯兩條路子——一來現在七蛟的‘翼’多是殘破的,我們隻要瞄準那幾個完好之處便是了;二來這件事既然已落在我們眼裡,那張家現在正在城中,無論如何也有法子可以想。”

“哦”裴液緩緩點點頭,一抬手道,“那個儘量彆傷了和君雪的和氣。”

“”李縹青翻個白眼,“伱是不是弄不清張君雪站哪邊。”

“畢竟是宗族,若張家出了事,我想君雪也不會高興吧?”

“謝謝裴少俠提醒,我倒不知道我什麼時候要滅門。”

“”

這是九月初八的晚上,金秋武比的第二日就此過去,三十二人已經決出,若要給武比分個上下部分的話,那條線就該劃在今晚了。

從明日開始,對戰將驟然激烈,二生的選手會幾乎絕跡,三生也將成為被大片篩選的層次,即便四生,在今年也很難說安全——前兩天已經有三個前車之鑒了。

但同樣的,獎勵也會邁上另一個台階。

並非這般巧合,而是州衙的獎勵本就是照著這條線設的。

“勝一輪之六十四人,銀一兩。”

“勝二輪之三十二人,銀五兩。”

“勝三輪之十六人,銀十兩,授鐵魚符。”

在不痛不癢的幾兩銀子中,陡地出現了一樣堪為終身倚仗的東西,在許多武者眼中,這就是本次武比的最高終點了。當然,要拿到這枚符,除了明天要得勝之外,還要再勝一場才行——要麼向前贏得十六進八,要麼向後抵擋住敗者們的挑戰。

正是在這樣一個前夜,依然在觀柳樓用過餐之後,李縹青倚在窗子上,問裴液要不要去和她師父見一麵。

裴液之前當然是和這位老人家碰過麵的,不過當時驟變之下老人過於忙碌,隻是專程來道謝了一番,並無深談的時間。

這些天來少女總是傳達師父想再見見他卻騰不出身的遺憾,直到今夜,才終於有了一份緊巴巴的空閒。

裴液當然不能說自己沒有時間,自然是連忙點頭,得到了少女欣然的微笑。

“咦?又下雨了。”身邊踩著月光的少女忽然頓住步子。

裴液抬起頭,明月澄空之下,確實有無形的冰涼落了下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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