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真實』。
路明非想著步舜對他說過的話。
明明隻是平常會覺得很中二的幾個簡短字眼,現在卻像是一顆沉重鉛球的壓在他心底,讓他不得不產生了一些多餘的情緒。
這對蒙著頭生活了很久的路明非而言,是一種十分奇特的體驗。
無論如何。
現在上了這輛車,他也得多呆上一段時間才行……小路明非有些急智,向往常那樣在臉上堆起討好的笑容:
“叔叔您這車真不錯!能讓我在路上多坐一會嗎?不用太久,您先把師兄送回去再送我就行!”
楚天驕稍微愣了一下,但很快就恢複了大大咧咧的笑容:“沒關係!我跟你說,這車……”
就像是被誇獎自己的孩子一樣,男人很自來熟地介紹起了這輛屬於他老板的豪車。都不用路明非自己接話,他自個兒就洋洋灑灑地開了腔,中年人沉悶的聲音把車載音樂的相聲都蓋了過去。
也不知道是什麼樣的老板,才會心大到把自己的豪車交給這樣的一個司機,還讓他平時能自己偷偷地開來接孩子。
路明非心想。
楚子航沒有說話,他隔著後視鏡,盯著男人刻有風霜但仍能看出過去帥氣模樣的麵龐。
他確實是這個司機一樣的男人的孩子,楚子航繼承了他爹的帥氣,心想大概自己的老媽也是被他這張臉給騙了,才稀裡糊塗地和他結了婚生了孩子。
結果結完婚才發現,男人並不是什麼開著高級跑車的高富帥,而是一個給人開車的司機。
但事實真的是如此嗎?
小楚子航的心裡開始懷疑起來。
漆黑的邁巴赫不厭其煩地刮著前擋風玻璃上的雨水,在仕蘭中學校門口保安的目送下,駛出了校園。
“這麼大的雨你媽也不知道來接你。”
“還好上午沒去洗車,無接觸洗車,一次80塊,洗了就人在水裡了。”
“上學期成績單你到現在也沒給我看看。”
“你們學校門衛開始不讓我把車給開進去,我說我接兒子放學,這麼大的淋一下都濕你不讓我進去怎麼辦?費了不知道多少唾沫。”
“最後我給他說老子這車買下來900萬,市政府進去都沒人攔,你個仕蘭中學還那麼大規矩?他一下子就軟了,哈哈。”
等上了路,男人停不下來的嘴就嘮嘮叨叨地問起了小楚子航的近況,甚至連帶著路明非也得到了一些關心。
小楚子航麵無表情地一一地回應著他,話裡居然帶著柔軟的刺,像是一隻小刺蝟。
小路明非這才知道自己學院裡麵眾星捧月、王子一樣的師兄,還有這樣的一麵。
其實平時沒有過多少交集,甚至連路明非的名字都是不久前楚子航從步舜那裡聽來的二人,此時卻像是已經認識了很久的人一樣。
沒有其他的交流,僅僅靠著一兩個眼神,兩人間就有了默契。
他們對自己乘上這輛車前發生的事情一言不發,隻當是機緣巧合才上了同一輛車。
就連老練的楚天驕也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兒子有什麼在瞞著他,隻是在楚子航淡淡的回應裡,裝出一幅嘻嘻哈哈沒個正型的樣子,扭動著方向盤。
能見度這麼糟糕的天氣,100米外都模糊一片,路上基本沒有車了,還在跑的車或許都是些類似他們的情況。
來往的車輛亮著大燈彼此問候,車窗外的天空看起來就像是蓋著籠子的黑幕,他們則是籠子裡麵縮在人造的小房子裡麵的小鳥。
耳畔回蕩著愛爾蘭民歌的音樂聲,窗外也不時又電光劃過,路麵上滿是積水,車輛開過的時候濺起兩道水牆,路明非恍然有種自己正在坐船的錯覺。
……說起來,是不是有什麼神話裡麵,人們死後就要坐船前往另一個世界?
邁巴赫駛上了橫貫城區的高架路。
副駕駛坐上,仿佛處在另一個維度,沒有人能察覺的步舜聽著學生和他父親之間你來我往的“日常”對話,不禁露出微笑。
“要開始了。”
他的存在,仿佛這夜幕中的絕對之白。
…
…
小楚子航和父親的交談並不是很愉快。
這也很正常,在他很小的時候,男人就和母親離了婚。當時他還以為之後家也還會是他們三個人的家,結果不久後母親就帶著他住進了新的家裡……
男孩心底或許一直都是有些恨意的。
小路明非縮著脖子聽著師兄和他爹綿裡藏針的對線,什麼也不敢說。
他試著回憶自己小時候和爸爸媽媽的生活,但他卻有些沉鬱,因為發覺自己竟然幾乎都記不清了。
就好像那些生活隻是用蠟筆在紙上隨意塗抹的畫,被窗外的大雨一衝,就迅速地褪了個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