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溪靜靜聽完,心中大致了然。
果然是這個老道士搞的鬼。
與他之前在董小玉那裡了解到的情況,以及九叔的推測,基本吻合。
隻是,他看著宋墨延那副悲憤欲絕、狀若瘋魔的模樣,眼神卻微微閃爍了一下。
這老道士說得聲淚俱下,仿佛自己才是這世間最大的受害者,將一切罪責都推給了任家。
但煉製凶僵,不惜犧牲無數蛇蟲鼠蟻乃至活人精氣,這種手段本身就已是邪魔外道。
就在此時,那被困在“畫地為牢”光籠之中的宋墨延,眼中突然閃過一抹孤注一擲的瘋狂精光!
他雙手猛地在胸前結出一個極其古老而詭異的印訣!
口中更是以一種常人難以理解的速度,急促地念誦著一段晦澀難懂的咒文!
“不好!”雲溪心頭陡然一跳,察覺到了一絲危險的氣息。
隻見那原本穩固無比的“畫地為牢”光籠,表麵猛地劇烈晃動起來!
光壁之上,竟浮現出無數細密的裂紋,仿佛下一刻就要徹底崩碎!
“小子,你道法是詭異,但老夫浸淫此道數十年,豈會沒有一點壓箱底的保命手段!”
宋墨延發出一聲淒厲的獰笑,麵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嘴角甚至溢出一縷黑血!
他竟是趁著雲溪聽他講述往事,心神略有波動的刹那,不惜耗損本命精元,強行催動了某種禁忌秘法!
“轟——!”
一聲爆響!
那“畫地為牢”的光籠,竟真的被他從內部硬生生炸開!
光屑四散!
幾乎在脫困的同一個瞬間,宋墨延猛地一搖手中那串一直緊握的黃銅鈴鐺,用儘全身力氣厲聲喝道:“凶煞聽令,還不快走!尋地潛藏,待我號令!”
那原本因被符咒和鈴聲壓製而僵立不動的任老太爺僵屍,聽到這飽含精血的鈴聲指令,雙目之中紅光再度暴漲!
周身青黑色的屍氣劇烈翻騰!
它發出一聲震耳的咆哮,竟是猛地扭轉僵硬的身軀,雙腿發力一蹬,化作一道黑影,朝著亂墳崗深處那些更為密集的墳包,以及更濃鬱的夜色之中狂奔而去!
其速度之快,遠超之前在義莊之時!
顯然這月華滋養和宋墨延的秘法刺激,讓它恢複了不少凶性。
宋墨延本人則不退反進!
他強忍著秘法反噬的痛苦,揮舞著那柄鏽跡斑斑的短劍,狀若瘋虎般朝著雲溪猛攻過來!
劍招雜亂,卻招招透著同歸於儘的狠厲!
他顯然是要用自己的性命,為那頭僵屍爭取寶貴的逃脫時間。
“老家夥,你還真是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啊!”雲溪身形急閃,靈巧地避開宋墨延這亡命徒般的瘋狂攻擊。
他此刻,反而不急著去追那頭已經跑遠的僵屍了。
要格殺眼前這個已是強弩之末的宋墨延,對於雲溪來說,並不算難事。
但雲溪心思電轉,瞬間權衡了利弊。
一旦宋墨延現在就死了,那頭剛剛逃脫的任老太爺僵屍,恐怕會立刻失去最後的束縛,徹底失控。
到那時,它就會變成一個隻知道憑借本能嗜血殺戮的純粹怪物。
任家鎮乃至周邊的村落,都將麵臨滅頂之災。
而宋墨延的目的很明確,就是利用這頭僵屍,向任家複仇。
這意味著,在任家被徹底解決之前,宋墨延大概率會約束這僵屍,優先針對任家之人。
這反而讓事情的走向,有了一絲微妙的、可以被利用的控製餘地。
雲溪眸光一閃,心中已有了計較。
他不再與已然油儘燈枯的宋墨延纏鬥,隻是虛晃一招,腳下步法變幻。
整個人如同一縷青煙,幾個起落,便迅速抽身退走,很快消失在亂墳崗邊緣的夜色之中。
“呃……噗!”
宋墨延見雲溪退去,緊繃的神經猛地一鬆,再也支撐不住,張口噴出一大口黑血。
他踉蹌幾步,用劍支撐著地麵,惡狠狠地朝著雲溪消失的方向啐了一口唾沫。
然後,他不敢在此地久留,急忙辨認了一下僵屍逃遁的方向,也一瘸一拐地循著追了過去。
他必須儘快找到僵屍,將其重新控製,並尋找更隱蔽的地方隱藏起來,再圖後計。
……
雲溪返回義莊之時,東方的天際已經泛起了一抹魚肚白。
清晨的微光,驅散了些許夜晚的陰寒。
九叔一夜未眠,負手站在院中,神色凝重。
見雲溪的身影從外麵進來,他那緊鎖的眉頭才略微鬆動半分,連忙迎了上來。
“如何?”九叔的聲音帶著幾分沙啞,顯然也是憂心忡忡。
雲溪將亂墳崗發生的一切,包括那老道士宋墨延的身份、他與任家的深仇大恨,以及九幽聚陰陣的來龍去脈,最後到宋墨延如何催動秘法逃脫,僵屍也趁機遁走的事情,都一五一十地向九叔做了詳儘的稟報。
九叔聽完,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他臉上的神情變幻不定,有驚愕,有憤怒,也有幾分了然。
最終,他隻是重重地歎了口氣,神色複雜無比地緩緩搖了搖頭。
“因果循環,報應不爽啊!”
“任家當年行事確實霸道,種下了這惡因,如今也該輪到他們自己,去嘗嘗這苦果了。”
話雖如此,九叔的眼神中卻並無半分幸災樂禍。
他身為茅山正宗的道士,斬妖除魔,衛道濟民,乃是職責所在。
他絕不能眼睜睜看著那頭凶悍的僵屍在任家鎮為禍人間,更不能任由宋墨延這種邪魔外道繼續作惡。
這時,義莊的院門“吱呀”一聲被推開。
秋生提著一個沉甸甸的大布袋,滿頭大汗,氣喘籲籲地從外麵跑了進來。
“師父!雲溪師兄!糯米!上好的糯米都買回來了!”
九叔點了點頭,暫時將紛亂的思緒壓下。
他對秋生沉聲道:“先彆管其他的!快,你和雲溪師侄一起,先給文才仔細處理傷口,用足量的糯米,務必將他手臂中的屍毒徹底逼出來,此事要緊!”
“是,師父!”秋生不敢怠慢,連忙應道,將那一大袋糯米重重地放在了地上。
雲溪也看向偏房內,躺在床上依舊昏迷不醒,麵色隱隱發黑,氣息比昨夜更加微弱的文才。
他點了點頭,不再耽擱,眼下救治文才,確實是當務之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