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咕嚕…
那聲從地磚裂縫深處傳來的、如同深潭巨獸吞咽口水的粘膩聲響,帶著令人頭皮炸裂的貪婪和滿足感,在死寂的客廳裡幽幽回蕩。
聲音落下的瞬間,秦無涯指向裂縫的手指猛地一顫,如同被無形的電流擊中。
他銳利的眼神裡閃過一絲極其罕見的驚愕,隨即被更深的冰寒覆蓋。
抱著琵琶的手臂肌肉瞬間繃緊,指關節因用力而泛白,斷弦在緊繃的張力下發出細微的“滋滋”聲。
“退!” 他隻來得及從牙縫裡擠出一個短促的音節。
話音未落——
轟!!!
一股無法形容的、純粹由無形聲浪構成的恐怖衝擊,如同沉睡的火山在地下猛然噴發!
以那塊龜裂的地磚為中心,狂暴的能量如同無形的重錘,狠狠砸向地麵!
砰!嘩啦——!
堅硬的水泥地磚如同脆弱的餅乾,瞬間被炸得粉碎!
碎石和混凝土塊混合著下麵沉積了不知多少年的、黑灰色的、散發著濃烈腐朽黴味的塵土,如同噴泉般猛地向上爆開!
一股濃烈到令人窒息的氣味瞬間充斥了整個客廳——那是陳年積塵、腐爛木質、還有某種難以言喻的、如同鐵鏽混合著血腥的怨毒氣息!
嗆人的灰塵如同厚重的灰霧彌漫開來,視野瞬間模糊。
林母發出一聲短促而淒厲的尖叫,被這股突如其來的爆炸氣浪狠狠掀翻在地,撞在翻倒的沙發上,驚恐地蜷縮起來,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隻剩下篩糠般的顫抖。
我和秦無涯被這股狂暴的氣浪推得連連後退,後背撞在冰冷的牆壁上才勉強穩住身形。
灰塵嗆入喉嚨,帶來一陣劇烈的咳嗽。
通靈瞳的視界穿透翻騰的灰霧,死死鎖定爆炸的中心!
一個直徑近一米的、不規則的黑沉洞口,赫然出現在客廳與廚房交界的地麵上!
洞口邊緣犬牙交錯,殘留著破碎的水泥和扭曲的鋼筋。
濃得化不開的黑暗從洞口深處湧出,帶著冰窖般的寒意和濃烈的不祥。
那股令人作嘔的腐朽黴味和怨毒氣息,正是從這黑暗深處源源不斷地噴湧上來!
嗡——!
一聲低沉、粘稠、如同無數冤魂在深淵底部齊聲的嗡鳴,從洞口深處傳來。
這聲音並非物理震動,而是直接作用於精神層麵,帶著一種令人靈魂凍結的冰冷惡意和…饑餓感。
“在下麵!”秦無涯的聲音帶著被灰塵嗆咳的沙啞,眼神卻銳利如鷹隼,死死盯著那深不見底的黑洞。
他抱著琵琶的手臂肌肉賁張,斷弦繃緊如滿弓之弦,蓄勢待發。
沒有絲毫猶豫。他率先一步踏出,身影在彌漫的灰塵中顯得有些模糊,卻帶著一種一往無前的決絕。
我緊隨其後,屏住呼吸,將新生的聽覺感知催動到極致,如同無形的觸須,探向那黑暗的洞口。
洞口下方並非垂直的深井,而是一段陡峭、狹窄、布滿碎石和朽木殘骸的斜坡。
濃烈的黴味和怨毒氣息幾乎凝成實質,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冰冷的、帶著倒刺的毒霧。
腳下踩著鬆軟的、不知沉積了多少年的灰土和腐爛物,每一步都深陷其中,發出令人不安的“噗嗤”聲。
斜坡很短,隻向下延伸了十幾米,便陡然開闊。
通靈瞳的視界穿透了濃稠的黑暗,勾勒出一個大約二十多平米的地下室輪廓。
空間極其低矮壓抑,頭頂是粗糲的水泥板,布滿了滲水的暗色痕跡和蛛網。
空氣潮濕冰冷,帶著刺骨的寒意。
角落裡堆滿了各種早已朽爛不堪、辨不出原貌的雜物——斷裂的椅子腿、鏽蝕的鐵桶、坍塌的貨架殘骸…一切都覆蓋著厚厚的、如同絨毯般的黑色黴菌和灰塵。
但這一切,都無法吸引我的注意力。
在地下室最中央的位置,一個相對空曠的角落。
它靜靜地蟄伏在那裡。
一台老式的、造型極其華麗的蠟筒留聲機。
胡桃木的基座,邊緣鑲嵌著繁複的黃銅花紋,早已黯淡無光,覆蓋著厚厚的黑灰色積塵。
支撐喇叭的彎曲黃銅管鏽跡斑斑,如同枯萎的藤蔓。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碩大的、喇叭形的黃銅擴音器,此刻正對著我們下來的斜坡方向。
它安靜得如同死去。
厚厚的灰塵覆蓋著每一個棱角,仿佛已經在這裡沉睡了百年。
通靈瞳的視界裡,看不到任何之前懸浮在客廳角落的那種汙濁虛影,也感覺不到之前那種狂暴的惡意衝擊。
隻有一片死寂的、冰冷的、厚重的…虛無。
然而,正是這片虛無,讓我的心臟如同被一隻冰冷的鐵手狠狠攥緊!
新生的聽覺感知像是撞上了一堵無形的、粘稠的、吸收一切聲波的牆壁,反饋回來的隻有一片令人心悸的空白!
它就像一隻收斂了所有氣息、潛伏在黑暗最深處的、極度危險的掠食者。
秦無涯的腳步也停住了,他站在我斜前方,距離那台留聲機大約五六米。
他抱著琵琶,身體微微前傾,姿態如同繃緊的獵豹,眼神凝重得可怕,死死鎖定著那布滿灰塵的喇叭口。
空氣仿佛凝固了,隻有我們壓抑的呼吸聲和灰塵緩緩飄落的細微聲響。
“不對…”秦無涯的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種難以置信的警惕,“太‘乾淨’了…它在…‘吃’掉所有聲音!包括…我們的氣息!”
仿佛是為了印證他的話。
就在我們踏入地下室、所有注意力都被那台死寂的留聲機吸引的瞬間——
我按在冰冷、布滿黴斑和灰塵的水泥牆壁上的指尖,猛地傳來一陣劇烈的、滾燙的刺痛!
嗡!
通靈瞳的視界瞬間被點燃!
不再是客廳牆壁上那種沸騰的、喧囂的暴力畫麵!而是…一片更加深沉、更加絕望、更加粘稠的黑暗!
無數模糊的、扭曲的、無聲哭嚎的人影,被無形的力量強行擠壓、束縛在冰冷的牆壁裡!
他們的嘴巴大張著,發出無聲的尖叫,眼睛瞪大到極限,充滿了被活埋般的窒息恐懼!
牆壁本身仿佛變成了凝固的、吸收了無數痛苦哀嚎的黑色瀝青!
這些…是這棟洋房百年間,所有被壓抑、被忽視、被暴力摧殘而積攢下的…無聲的悲鳴!
它們被這地下室、被這台留聲機…如同貪婪的饕餮,悄無聲息地吞噬、壓縮、儲存!成為了它力量最深沉的“糧倉”!
這無聲的絕望之牆!
就在我的感知被這無聲的絕望牆壁猛烈衝擊的刹那——
地下室的中央,那台覆蓋著厚厚灰塵、死寂如同墳墓的留聲機,猛地“活”了過來!
覆蓋在黃銅喇叭口上的積塵,如同被無形的力量瞬間震飛!露出了黑洞洞的、如同深淵入口般的喇叭內腔!
沒有嗡鳴,沒有震顫。
隻有那喇叭口,如同被賦予了生命,極其精準、極其冰冷地…轉動了一個微小的角度!
黑洞洞的深淵之口,瞬間鎖定了我!
一股無法形容的、粘稠到如同實質瀝青的、混合了百年積壓的無聲悲鳴和純粹毀滅惡意的無形聲浪,從那張開的喇叭口中,毫無征兆地、狂暴地噴湧而出!
它不是衝擊波,它更像是…一片無聲的、吞噬一切的死亡沼澤!
帶著凍結靈魂的極寒和碾碎一切的重壓,瞬間籠罩了整個地下室!首當其衝的目標,就是我!
視野瞬間被純粹的、令人瘋狂的寂靜黑暗徹底吞噬!
聽覺感知像是被強行塞進了滾燙的鉛液,帶來灼燒靈魂的劇痛!
身體如同被萬噸巨石壓住,連一根手指都無法動彈!
思維被凍結,隻剩下純粹的、瀕死的恐懼!
“瞎子!” 秦無涯的厲喝聲仿佛隔著千山萬水傳來!
錚——嗡——!!!
一道熾烈得幾乎要刺穿這片粘稠黑暗的金鐵之音,帶著一種玉石俱焚般的決絕,在我感知領域的邊緣轟然炸響!
秦無涯的身影化作一道模糊的殘影,抱著琵琶,以一種超越極限的速度,硬生生擠入了那片無聲死亡沼澤與我之間!
他手中的琵琶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璀璨靈光!
一道巨大的、由無數高速震顫的弦絲構成的琵琶虛影,如同守護的壁壘,瞬間在他身前凝成!
虛影的輪廓清晰無比,琴頭猙獰,琴身厚重,弦絲根根繃緊如滿月之弓,散發著凜冽的鋒芒!
轟!!!
粘稠無聲的死亡聲浪洪流,狠狠撞在這道璀璨的琵琶虛影屏障之上!
沒有震耳欲聾的巨響。隻有一片令人靈魂顫栗的、如同億萬根鋼絲被強行拉伸到極限、瀕臨崩潰的刺耳悲鳴!
嘎吱——!!!嘣!!!
璀璨的琵琶虛影劇烈地扭曲、閃爍!承受著難以想象的恐怖重壓!構成屏障的無數弦絲發出不堪重負的!
最邊緣的幾根細弦,在粘稠聲浪的瘋狂撕扯和腐蝕下,猛地爆發出刺眼欲裂的靈光,隨即——
嘣!嘣嘣!!
如同繃斷的神經,發出了絕望而淒厲的哀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