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在……召喚我……它在……看著我……”
陳鬱的嘶吼如同瀕死野獸的嗚咽,在空曠死寂的核心區回蕩。
他伸向自己鼻梁的手指,帶著一種被無形絲線操控的僵硬感,指尖距離皮膚僅剩一寸之遙!
那雙屬於法醫的、曾經銳利如刀剖析死亡的眼睛,此刻已徹底被玻璃柱中懸浮眼鏡的血色裂痕填滿。
那裂痕仿佛擁有生命,在他瞳孔深處遊走、蔓延,散發出冰冷而狂熱的審判意誌。
時間仿佛被凍結在粘稠的惡意中。
“秦無涯!”我的厲喝如同炸雷,撕裂了令人窒息的死寂!聲音在冰冷的鋼鐵穹頂下激起短暫的回響。
無需更多言語。
幾乎在我厲喝出口的同一瞬間——
錚!鏘鏘鏘——!!!
秦無涯懷中的琵琶爆發出前所未有的暴烈嘶鳴!
不再是之前清越的短音,而是如同古戰場上金戈鐵馬驟然相撞,又似九霄雷霆悍然劈落!
他修長的手指在弦上化作一片模糊的殘影,每一次掃、拂、輪、滾都傾注了沛然的靈壓!
肉眼可見的、近乎實質的淡青色音波,如同被無形巨錘砸出的衝擊漣漪,以他為中心猛地炸開!
空氣被粗暴地擠壓、撕裂,發出刺耳的尖嘯!音浪的目標,直指展台中央那根禁錮著審判之瞳的水晶玻璃柱!
轟——!!!
淡青色的音波洪流狠狠撞上了透明的玻璃柱壁!
嗡——!!!
一聲沉悶到極致的、仿佛來自地獄深處的嗡鳴從玻璃柱內部爆發出來!
那懸浮在中央的金絲眼鏡,鏡片上流淌的血色裂痕如同被投入巨石的岩漿湖麵,猛地劇烈翻騰、扭曲、蕩漾開層層疊疊的猩紅漣漪!
妖異的光暈瞬間暴漲,將整個核心區染上一層令人作嘔的血色!
然而,預想中的玻璃碎裂並未發生!
那看似脆弱的水晶柱體,在音波衝擊下隻是微微震顫,表麵泛起水波般的紋路,竟似堅韌無比!
更恐怖的是,鏡片深處翻騰的血色裂痕中,猛地浮現出無數張扭曲、痛苦、充滿怨毒的人臉虛影!
有王磊推人下樓時狂怒的臉,有李梅倒毒時絕望空洞的臉,有更多模糊不清、被這副眼鏡吞噬的受害者殘影!
“呃啊——!”
“有罪——!”
“審判——!”
無數重疊的、非人的尖嘯如同億萬根燒紅的鋼針,從翻騰的血色裂痕中攢射而出,狠狠刺向席卷而來的音波!
那是眼鏡吞噬的怨念與審判意誌的具現化!
嗤嗤嗤——!
淡青色的音波洪流如同撞上了一堵無形的、由怨毒尖嘯構成的銅牆鐵壁,瞬間被撕扯、侵蝕、消融!
空氣中爆開無數細碎的精神火花,發出令人牙酸的腐蝕聲響!
秦無涯悶哼一聲,抱著琵琶的手臂劇烈一顫,指尖竟被無形的反震之力震得微微發麻,琵琶弦發出一聲哀鳴般的顫音!
他臉色微變:“好硬的烏龜殼!還紮手!”
但這來自劍靈樂師的傾力一擊,並非徒勞!
就在血色鏡麵劇烈翻騰、怨靈尖嘯反撲的瞬間,那死死鎖定陳鬱、如同提線木偶般操控他的無形力量,出現了一絲極其短暫的凝滯!
就是現在!
我早已蓄勢待發的身影如同離弦之箭,在秦無涯音波炸響的刹那便已暴射而出!
右手中指食指並攏如劍,指尖凝聚著通靈瞳強行催發到極致的精神力,化作一道無形的、足以洞穿意識壁壘的尖錐!
“得罪了,陳法醫!”
低喝聲中,我的指尖帶著一往無前的決絕,狠狠點向陳鬱劇痛般痙攣著的眉心正中!
噗!
沒有實質的觸感,卻仿佛刺破了一層堅韌粘稠的、由冰冷審判意誌構築的厚重油膜!
轟隆——!!!
意識被一股無可抗拒的巨力狠狠拽離了現實!
眼前不再是廢棄工廠冰冷的鋼鐵與血色光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無邊無際、令人絕望的灰暗虛空。
腳下,是無數破碎的鏡麵。
大大小小,形狀各異。有的棱角鋒利如刀,有的邊緣圓鈍模糊。
它們像一片片巨大的、冰冷的鱗片,又像是某個碎裂神祇散落的眼瞼,鋪滿了整個視野所能觸及的“地麵”,一直延伸到灰霧彌漫的虛空儘頭。
每一片鏡麵,都倒映著光怪陸離、卻又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
一片鏡中,映照著一個孩子偷竊糖果時被放大的、充滿貪婪和狡詐的臉
另一片鏡中,映照著辦公室角落裡,某人對著同事背影露出的、被扭曲成極致怨毒的冷笑。
還有的鏡麵裡,是情人之間一句無心話語被無限曲解後,幻化成的冰冷匕首;
是朋友一次微小的疏忽,被定格為蓄謀已久的背叛證據;
甚至是對陌生人一個無意的眼神,也被解讀成充滿惡意的挑釁……
沒有善,沒有光,沒有溫情。
隻有被無限放大、扭曲、定格的惡意、私欲、冷漠、背叛……人性的陰暗麵在這裡被剝去所有偽裝,赤裸裸地、冰冷地陳列在億萬破碎的鏡麵之中,形成一片令人窒息的、審判的墳場!
空氣粘稠得如同凝固的瀝青,沉重地壓迫著每一寸感知。
冰冷、絕望、帶著至高無上裁決意味的氣息,如同實質的枷鎖,纏繞在闖入者的靈魂之上。
這裡,就是“審判者眼鏡”內部的意識空間——審判回廊!
而在回廊的中央,一個由無數最大、最鋒利的暗色鏡麵碎片堆疊而成的、扭曲而高大的“審判席”上。
陳鬱的身影正被數條由冰冷鏡光凝結而成的鎖鏈,死死捆綁在象征“罪人”的石質座椅上!
他雙目緊閉,眉頭緊鎖,臉上肌肉因巨大的痛苦和某種內在的掙紮而扭曲著,身體在鎖鏈中無意識地顫抖。
審判席的另一端,一個模糊而扭曲的暗影高高矗立。
那暗影依稀能看出一個穿著長衫的輪廓,但極其不穩定,如同信號不良的電視畫麵,不斷在虛與實之間閃爍、拉長、變形。
唯一清晰的,是他臉上那副散發著濃鬱血光的金絲眼鏡!
鏡片上的裂痕如同搏動的血管,流淌著粘稠的惡意。
他手中,握著一柄同樣由暗色鏡光凝聚而成的、沉重而巨大的審判木槌!
暗影——沈清秋的怨靈,高高舉起那柄象征絕對裁決的鏡光木槌,冰冷、毫無情感波動的聲音,如同喪鐘般在整個審判回廊中隆隆回蕩,每一個字都砸在陳鬱顫抖的靈魂上:
“罪人陳鬱!汝之罪——視死而未見生!剖屍而未救魂!汝手執柳葉之刃,割裂皮囊,窺探死因,卻對生者之痛楚、未亡者之悲鳴……視而不見!汝之眼,隻識死亡之冰冷,不識生命之微光!此乃……瀆職之罪!冷漠之罪!當受剜目之刑!”
鏡光木槌帶著毀滅性的審判意誌,朝著被鎖鏈束縛、意識沉淪的陳鬱頭顱,轟然砸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