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來客棧,天字三號房。
室內氤氳的源氣尚未完全散去,空氣中殘留著突破時激蕩的能量漣漪。林玄盤膝坐於蒲團之上,雙目緊閉,周身皮膚下氣血如汞漿奔湧,發出低沉而富有韻律的嗡鳴。淬體六重中期的屏障已然衝破,一股更加強韌、精純的力量感正從四肢百骸深處源源不斷地滋生,衝刷、鞏固著新的境界。
丹田氣海內,那枚混沌源種的雛形,在深淵源火持續不斷的溫養與淬煉下,似乎又凝實了一絲,不再僅僅是虛無的光點,而更像一顆微縮的、蘊含磅礴能量的種子,散發著微弱卻無比堅韌的混沌光暈。這光暈仿佛具有奇異的安撫與熔煉特性,將突破後經脈中難免的些微灼痛和源力躁動悄然撫平。
《混元霸體訣》的運轉軌跡在他心間清晰流淌,每一次氣血的奔騰,都讓他的筋骨皮膜發出微不可查的輕顫。這是深淵搏殺後難得的寧靜時刻,是力量增長的踏實感。
然而,這份寧靜並未持續太久。
就在林玄心神沉入體內,細細體悟新境界玄妙,並嘗試引導源火之力更深入地淬煉那混沌源種雛形之時——
轟隆!!!
一聲沉悶如雷的巨響,伴隨著木質結構不堪重負的哢嚓爆裂聲,猛地從隔壁——天字二號房的方向傳來!
緊接著,一股冰冷、粘稠、仿佛浸透了血腥與死亡氣息的恐怖殺意,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穿透了隔牆!這股殺意是如此純粹而暴戾,帶著毫不掩飾的毀滅欲望,甚至讓林玄剛剛突破、氣血正旺的身體都感到一陣刺骨的寒意,皮膚表麵瞬間激起細小的雞皮疙瘩!
“不好!”林玄雙目驟然睜開,瞳孔深處金紅光芒一閃而逝!對危險近乎野獸般的直覺瘋狂示警!這股殺意的目標,就在隔壁!
念頭電轉間,異變再生!
嗤——!
一道凝練如墨汁、邊緣卻閃爍著幽暗金屬光澤的刀氣,裹挾著令人作嘔的腥風,如同從地獄探出的毒龍之牙,悍然撕裂了本就被隔壁劇烈打鬥震得鬆動的牆壁!厚實的木板和裝飾用的屏風瞬間粉碎!刀氣去勢不減,帶著刺耳的尖嘯,精準無比地鎖定了他盤坐的位置,直取心臟!時機歹毒至極!
“混賬!”林玄心中怒焰騰起!這分明是蓄謀已久的偷襲!
生死關頭,深淵中錘煉出的戰鬥本能瞬間接管了身體!
他甚至來不及完全站起,腰腹核心肌肉群猛然爆發出驚人的力量,上半身如同繃緊的弓弦向後疾仰,一個標準的鐵板橋!同時,一直橫放在膝前的碎嶽刀已被他閃電般抄入手中!寬厚沉重的刀身帶著沉甸甸的質感,被他雙臂灌注巨力,悍然橫架於胸前要害!
鐺——!!!
震耳欲聾的金鐵爆鳴在狹小的房間內炸開!火星如同熔爐濺射般四散飛射!
那漆黑刀氣狠狠斬在碎嶽刀厚實的刀脊之上!一股沛然莫禦的巨力如同攻城錘般轟然傳來!林玄隻覺雙臂劇震,仿佛被高速奔馳的蠻象撞中,骨骼發出不堪重負的!虎口瞬間崩裂,溫熱的鮮血順著刀柄淋漓而下。整個人連同沉重的碎嶽刀,被這股巨力推得向後急速滑退,雙腳在地板上犁出兩道深痕,直至後背重重撞在房間另一側堅實的牆壁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
氣血劇烈翻騰,喉頭湧上一絲腥甜。林玄強行壓下不適,冰冷的殺意取代了怒火,銳利如鷹隼的目光穿透彌漫的煙塵,死死盯住牆壁上那個巨大的破洞。
破洞那頭,景象慘烈。
隻見一名身著素白長裙的少女背靠牆角,臉色蒼白如雪,嘴角掛著一縷刺目的殷紅。她原本清冷出塵的氣質此刻顯得有些狼狽,衣裙多處破損。她手中緊握著一柄造型奇特的短匕,匕身流淌著清冷的、仿佛由無數細微星辰凝聚而成的光暈,正艱難地架住一柄泛著幽綠毒芒、形如毒蛇獠牙的分水刺。
持刺者是一個身材矮小、麵容猥瑣的黑衣漢子,三角眼中閃爍著殘忍交織的光芒,正試圖突破短匕的防禦。
而在少女身後,三名同樣身著黑煞幫服飾、氣息彪悍陰冷的壯漢呈三角陣型將其牢牢圍困。為首一人身高八尺,肌肉虯結,手持一柄造型猙獰的鬼頭大刀,刀身纏繞著絲絲縷縷如活物般蠕動的黑氣,散發著令人心悸的陰寒與血腥味。剛才那隔牆一刀,正是此人的傑作!他眼神陰鷙如毒蛇,顯然沒料到這誌在必得的一擊,竟被隔壁房間一個看似不起眼的淬體境小子硬生生擋了下來,這讓他心中驚怒交加。
“嘿嘿,小娘皮,監察殿的鷹犬,果然滑溜得很!”持鬼頭刀的壯漢舔了舔嘴唇,發出沙啞的獰笑,目光掃過破洞後持刀而立、眼神冰冷的林玄,充滿了不屑與濃烈的殺機,“小子,黑煞幫在此清理門戶,識相的,就乖乖夾著尾巴滾出去,老子可以當沒看見你!否則…”他手中鬼頭大刀微微一震,刀鋒上纏繞的黑氣發出如同冤魂嗚咽般的嘶嘶聲,“老子不介意多費點力氣,把你剁碎了喂狗!”
那持分水刺的猥瑣漢子也怪笑起來,貪婪的目光在林玄年輕健碩的身體和少女絕美的容顏上來回掃視:“老大,這小子細皮嫩肉,筋骨結實,宰了可惜啊!不如抓回去,給兄弟們好好調理調理,當個藥奴或者玩物,豈不美哉?這小娘皮嘛…嘿嘿,更得好好伺候!”
“監察殿?”林玄心中猛地一震!這個名字,他在雲海坊市底層摸爬滾打時,曾偶然聽一些行蹤詭秘的老江湖提起過,言語間充滿了敬畏與忌憚。那是一個傳說中淩駕於世俗王朝宗門之上的龐然大物!眼前這個氣質清冷的少女,竟然是監察殿的人?這潭水,深得可怕!
少女緊抿著毫無血色的嘴唇,強行壓製著體內翻江倒海般混亂的源力和臟腑的傷勢。她飛快地瞥了一眼破洞後那個眼神銳利、渾身浴血卻戰意勃發的少年,清冷的眸底深處掠過一絲極淡的驚訝與複雜。她認出了他,正是之前在思過崖有過一麵之緣的少年。更讓她心驚的是,他竟然能以淬體六重中期的修為,硬撼那足以重創普通淬體八重修士的隔空一刀而不死!
“黑煞幫…還有藏頭露尾的毒心門走狗!”少女的聲音冰冷而虛弱,卻帶著一股源自血脈與身份的凜然威壓,“你們…膽敢截殺監察殿特使,搶奪鑰匙…就不怕…被監察使踏平山門,誅絕九族,永世不得超生嗎?”她試圖震懾對方,同時,她手腕上那枚看似普通白玉質地的鐲子內部,正有極其微弱、如同星河運轉般的奇異光點悄然流轉、加速。
“哈哈哈!誅絕九族?永世不得超生?”持鬼頭刀的壯漢仿佛聽到了世間最好笑的笑話,眼中凶光暴漲,鬼頭大刀上的黑氣劇烈翻騰,“小賤人,少拿監察殿嚇唬老子!這裡是天元渦流邊緣的青雲山脈,山高皇帝遠!宰了你,毀屍滅跡,誰知道是我們乾的?監察殿?哼!有人出了我們無法拒絕的天價,要你的命和那件東西!識相的,乖乖交出萬象羅盤碎片,老子發發善心,給你個痛快!否則…”他臉上露出一種極度殘忍的獰笑,“老子會讓你知道,什麼叫真正的生不如死!兄弟們會好好伺候你,直到你求著我們殺了你!”
“萬象羅盤碎片!”林玄瞬間捕捉到了這個關鍵信息。原來他們爭奪的是這個!這顯然就是少女被追殺的根源!
空氣仿佛凝固成了鉛塊,沉重的壓力讓人窒息。黑煞幫四人如同擇人而噬的惡狼,殺氣鎖定了少女和破洞後的林玄。少女已是強弩之末,氣息越發紊亂。而被無辜卷入這場致命漩渦的林玄,成了這絕境之中唯一的變數!
“小子!老子最後問一遍!”持鬼頭刀的壯漢手中大刀緩緩抬起,刀尖隔空遙指林玄,那纏繞的黑氣如同活物般伸縮不定,散發出令人心悸的陰寒壓迫感,牢牢鎖定了林玄的氣息。“是滾,還是——死?”
林玄深吸一口氣,灼熱的空氣帶著硫磺味和血腥氣湧入肺腑。他強行壓下翻騰的氣血和雙臂傳來的劇痛,五指用力,將碎嶽刀冰冷沉重的刀柄死死攥緊,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發白。
退?黑煞幫這群人凶殘成性,自己撞破了他們截殺監察使、搶奪秘寶的驚天秘密,他們怎麼可能放自己活著離開?一旦示弱,等待自己的必然是雷霆滅口!
進?對方四人,那持鬼頭刀的壯漢至少是淬體八重巔峰甚至九重的實力,鬼頭大刀邪異非常!其餘三人也絕非庸手,尤其是那個淬體七重的猥瑣漢子,分水刺上的幽綠毒芒看著就讓人頭皮發麻!再加上一個身受重傷、狀態不明的少女…這幾乎是一條十死無生的絕路!
退是必死,進…尚有一線搏命的生機!
深淵之下,白骨累累。他林玄,從地獄爬回人間的那一刻,就立下血誓:此生此世,絕不再任人宰割!
一股源自深淵、融合了源火狂暴與混沌堅韌的凶悍戾氣,猛地從林玄身上爆發出來!淬體六重中期的氣勢毫無保留地釋放,竟隱隱帶著一種百戰餘生的慘烈和焚儘一切的決絕!
他咧開嘴,露出一個冰冷到極致、也猙獰到極致的笑容,沾染著血汙的臉頰在昏暗的光線下如同浴血的修羅。
“死?”林玄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玉石俱焚的瘋狂,“想殺老子?那就拿命來填!看看你們這群黑皮狗雜碎,有沒有這個本事從老子的屍體上踏過去!”
話音未落,他已如蓄滿勁的獵豹,轟然爆發!
目標並非看似最強的持刀壯漢,而是那個手持分水刺、離少女最近、言語最為汙穢下流的猥瑣漢子!
“先拿你這滿嘴噴糞的雜碎祭刀!”林玄的怒吼如同驚雷炸響!碎嶽刀撕裂空氣,發出沉悶如虎嘯般的破空聲!刀勢沉重如山嶽崩塌,毫無花哨,隻有最純粹的力量與速度!圍魏救趙,攻敵之必救!
“小畜生!你找死!”猥瑣漢子被林玄的突然爆發和指名道姓的辱罵激得暴怒,三角眼中凶光畢露。他自恃淬體七重的修為遠高於林玄,分水刺上幽綠毒芒瞬間暴漲,如同毒蛇吐信,以一個刁鑽的角度直刺林玄持刀的手腕,意圖廢其兵器!這一刺,狠辣迅捷,帶著刺鼻的腥風!
然而,就在猥瑣漢子出手的瞬間——
少女眼中精光爆閃!她等的就是這個機會!對方四人合圍之勢因林玄的突襲而出現了一絲極其細微的鬆動!她強提最後一口本源精氣,手腕上那枚白玉鐲子內部,無數細微的星點驟然以某種玄奧無比的軌跡瘋狂運轉!
“凝!”一聲清冷短促的敕令,並非攻向敵人,而是作用在她自身與猥瑣漢子之間那不足三尺的狹窄空間!
嗡!
一股無形無質、卻清晰可感的奇異“遲滯”感瞬間降臨!仿佛那一片小小的空間被投入了粘稠的膠水,時間的流速都變得緩慢了一絲!猥瑣漢子那迅若閃電的一刺,動作詭異地出現了肉眼幾乎無法察覺的、極其細微的凝滯!就像高速奔跑的人突然被一根看不見的絲線絆了一下!
這一絲凝滯,對於普通人而言或許毫無意義,但對於將戰鬥本能刻入骨髓的林玄來說,已然足夠!
“死!”
林玄眼中金紅厲芒暴漲!碎嶽刀的速度竟在極限之上再快一分!沉重的刀身裹挾著全身的力量、奔湧的氣血、以及丹田深處那縷狂暴的深淵源火之力,如同開天辟地的巨斧,帶著一往無前、斬斷一切的決絕意誌,後發而先至!
噗嗤——!
利刃入肉,骨骼碎裂的悶響令人牙酸!
猥瑣漢子眼中還殘留著暴怒、驚愕以及一絲尚未散去的垂涎,表情徹底凝固。他隻覺得眼前一道厚重的烏光閃過,隨即脖頸一涼,視線便不受控製地旋轉、拔高…他看到了自己無頭的身軀僵立在原地,幽綠的分水刺無力垂下,溫熱的鮮血如同噴泉般從頸腔中狂湧而出,濺了少女一身素白,也染紅了林玄半邊剛毅的臉頰!
一顆頭顱滾落在地,雙目圓睜,死不瞑目!
“老五!!!”持鬼頭刀的壯漢目眥欲裂,發出野獸般的咆哮!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個淬體六重的小雜魚,配合那個重傷的監察殿女人一個詭異的遲滯手段,竟然在一個照麵間,就將他手下淬體七重的得力乾將給秒殺了!這簡直是奇恥大辱!
“給我上!剁碎了他們!一個不留!!!”壯漢的狂怒如同火山噴發,鬼頭大刀黑氣狂湧,帶著撕裂一切的恐怖威勢,率先撲向破洞!另外兩名黑煞幫成員也紅了眼,怒吼著揮動兵器,殺氣騰騰地緊隨其後!
血腥的混戰,瞬間在狹窄的客棧房間和破開的牆洞間徹底爆發!刀光劍影,勁氣縱橫,牆壁在餘波中不斷崩裂!
而就在這混亂戰局爆發的同一刹那,在客棧頂層一處被陰影完全籠罩的破損窗欞後。
一個穿著灰撲撲、毫不起眼的長袍,麵容枯槁如同老樹皮的老者,正如同幽靈般靜靜佇立。他渾濁的眼珠冷漠地俯視著下方激烈廝殺的戰團,如同在看一群螻蟻爭鬥。當看到那猥瑣漢子被林玄一刀梟首時,他枯瘦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波動,仿佛死的隻是一條無關緊要的野狗。
他的嘴角,緩緩勾起一絲陰冷到骨髓裡的弧度。
枯槁如同雞爪般的手指間,不知何時已撚著三枚細如牛毛、通體幽藍、表麵布滿了詭異螺旋紋路的細針。針尖上一點凝而不散的藍芒,在陰影中閃爍著令人靈魂都為之凍結的致命寒光。
他的目光,如同毒蛇的信子,悄然鎖定了下方因發動秘術而氣息更加萎靡、身形微微搖晃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