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章 廟會(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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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三這日小老虎來了。

一到家餘令就拉著他進了屋,再出來的時候他也穿上了茹慈給他準備的新衣裳和新鞋子。

腰間掛著七八個“壓勝錢”。

小老虎的衣服顏色偏黑色。

秦人尚黑,楚人尚紅。

這是茹慈按關中男子的喜愛來選的顏色。

雖自大秦以來改朝換代多年,但黑色一直很受關中人的喜歡。

有著黑色情結。

尤其是那些祖祖輩輩都在關中的老人。

隻要有點身份地位的,都會給自己準備一套黑色的衣服。

崇尚黑色並不是隻有喜歡這一個理由。

還跟地理環境,曆史淵源,以及性格特征有很大關係。

茹慈很喜歡黑色,她覺得黑色很厚重,讓人看著很精神。

小老虎的這身衣裳若是擱在洪武爺那會兒八成會犯忌諱。

如今不行了,百姓的穿衣打扮成了風氣。

嘉靖二十四年的時候,朝廷下達十條詔令禁止。

結果,非但沒能阻止這股所謂的奢侈之風,反而愈演愈烈。

如今萬曆爺不理會政事,服飾的樣式越來越多樣。

望著俊朗的兄弟兩人,茹慈笑的眼睛彎彎的。

顏色,衣衫的款式,大小都是她挑選的。

除了餘令她知道具體尺寸,小老虎的衣衫尺寸全靠腦子回憶。

好在,都很好!

“今天的花銷我來出錢!”

餘令說這句話的時候豪情萬丈。

先前在京城的時候餘令沒錢。

雖然說家裡有個鋪子,鋪子裡有幾個夥計,吃喝不愁,還能請的起一個先生來識字做學問。

算是小康之家。

但要想在廟會奢侈一把,顯然還是有些舍不得。

如今不一樣了,如今餘令有錢。

除了老爹臨走塞得錢,大小官員送的盤纏,剩下的大頭就是劉州派管家送來的“土匪人頭”錢!

此時的餘令可以說得上有錢,很有錢。

雖然比不了蘇懷瑾這樣的豪門,隻要家裡的人不去買牲口,買宅子,這點能力還是有的。

小老虎搖了搖頭,笑道:

“我是家裡的老大,今日我出錢!”

在昨日,小老虎可以說沒多少錢。

餘令給的金豆子他以餘令的名義全都給了朱由檢。

宮裡的規矩比山還重,他是奴,奴不能給主子錢。

隻能以餘令的名義來送錢。

朱由檢這個可憐的皇孫在過年的時候他皇爺爺忘了他,他的太子父親也忘了他。

他如今小還不懂這些。

等他大了,一旦明白過來,得多難受……

在今日,小老虎可以說有很多錢。

王森的財富讓人心驚,收出來的錢財令人震驚,他是大乘教清茶門的宗主。

(s:wx教的另一個稱呼,改一下,不然老是卡審核。)

份例、香火錢、他王森的畫像、經文、誕辰日、茶葉都是斂財的工具。

會首收繳留一部分,剩下的全在他的手裡。

雖然他的大部分財富都不在京城。

但也沒關係,東廣的人已經咬上去了,會有人帶著東廠的人去拿的。

東廠全力出動,哪能抄一個家就結束了呢。

東廠窮的叮當響,放長線才能釣大魚,那個什麼徐鴻儒他以為他跑了。

殊不知,這一次……

朝廷要徹底的斷他們的根。

小老虎作為幾個抄家的檔頭之一,他必須得拿。

他不拿,怎麼讓下麵的兄弟願意跟他一起做事。

他不拿,上頭的人又怎麼敢拿。

這是一個秘密,但這又不是一個秘密。

隻要適可而止,手不要伸的太長,萬歲爺知道也不會說什麼。

小老虎沒有跟餘令說他去抄家的事情。

因為,他覺得在正月說這些事情不好。

他準備等到餘令要離開的時候再去說這些事情,昨日抄家……

他給餘令也準備了一份。

剩下的一份他都給五皇孫留著,全都按照餘令給他講得那些,瘋狂的買鋪子。

今日花錢購物,那自然就不能心疼錢。

茹慈和昉昉坐在馬車裡,馬車出動,剩下的空間用來填裝大家購買的商品。

“兩個小蛇!”

“餘大哥,你怎麼來了,過年的時候你給我的壓歲錢我拿到了,我把錢都給了我嬸嬸,嬸嬸說給我存著,以後娶媳婦用。”

曹變蛟這話出口,曹氏的臉猛地就紅了!

餘令給的錢很多,每個孩子都是十兩銀子。

這年月,一出手就是十兩銀子,足夠這個家在京城一年的花費。

自打兩個孩子的父母離去後,她這個嫂嫂既當娘又當爹。

養孩子的心酸,還是一次養兩個。

這裡麵的苦和累隻有經曆過的人才明白。

這二十兩銀子是一筆大財富,她不敢給孩子拿著。

她就是怕孩子丟了,她就是怕這錢被人騙了去。

所以,她把錢從孩子的手裡給“騙了”過去。

如今被孩子說了出來,大人都懂,自然有些不好意思了。

曹文昭望著餘令,他知道餘令是個官。

過年的時候那個叫做趙不器的來給侄兒送壓歲錢的時候說了一嘴。

同知,長安府的同知!

曹文昭不是沒見過大官,比同知大的官員都見過,但他們歲數都很大,有胡子。

像餘令這麼年輕的是頭一個。

這關係得多硬,小小年紀就混到這個地步,這怕是見過皇帝吧!

“下官拜見餘大人!”

餘令毫不在意的揮揮手,從馬車拿出一把長刀,信手拋了過去,笑道:

“文昭大哥,感謝一路護送,這是我的一份心意!”

曹文昭的臉也紅了,回京城哪是自己一路護送,明明占了人家便宜。

“這?”

曹文詔望著手裡厚重的長刀有些不舍得還回去,練武之人,哪有不愛寶刀的。

餘令沒給曹文昭猶豫和客氣的機會,大聲道:

“兩個小蛇,要不要跟我去廟會”

曹變蛟和曹鼎蛟扭頭望著自己的嬸嬸,然後低聲哀求:

“嬸嬸,我們想去,一定聽話,一定不亂跑。”

“嬸嬸~~~”

曹氏見眾人都等著,孩子不斷的央求著,不好意思的點了點頭。

曹變蛟和曹鼎蛟見狀,歡呼聲猛的響起。

曹文昭歎了口氣,朝著於餘令拱手道:

“麻煩餘大人了,不聽話你就打!”

“不麻煩,他們兩個又不是不聽話!”

餘令笑了笑,轉頭對著兩個孩子道:“上車!”

兩個孩子麻利的爬上車,朝著曹文昭擺了擺手,餘令大聲道:

“走咯,出發了,我們去拜娘娘去咯!”

在歡呼聲中,馬車在曹氏眼中緩緩消失,她伸手把一縷碎發捋到耳根子後,笑道:

“當家的,這餘大人人不錯,有了這些錢,你安心的去搏功勞吧!”

曹文昭深吸一口氣,望著手裡的長刀,豪氣頓生。

長安的人愛爬山,京城的人愛遊玩。

隨著馬車離娘娘廟越來越近,路上的人也就越來越多。

趙不器不知道從路邊的哪個商販那裡買了糕點。

一邊吃,一邊吮吸著手指。

本想嘗一塊的謝大牙覺得下不去嘴,轉頭把糕點塞到了正咧著嘴巴在那裡傻笑的老修的嘴巴裡。

修允恪舔了舔嘴唇,豎起大拇指。

“嫽咂咧,這糕點不乾,潤潤的,有手藝,還有沒,快,再來一塊!”

昉昉深吸一口氣,捂著腦袋喃喃道:

“額滴神~~~”

離娘娘廟越近,人越多,挑著擔子的小商販也就越多。

商販多,競爭大,為了搶生意吆喝成了重中之重。

就商販的叫賣聲而言,那可不是扯著嗓子喊,在那乾吆喝。

這些商販都是有技術的。

他們把叫賣聲分為叫賣聲、叫賣調、叫賣歌三種。

(s:舉例,磨剪子嘞,戧菜刀,還有西安賣醬油香醋的,那喊聲至今難忘。)

除了這些,他們的手裡還有“喚頭”來配合叫賣聲。

每個人的喚頭還都不一樣,隨著人群往來……

快慢各異的叫賣聲,聲調高低不一喚頭聲,那熱鬨喜慶勁迎麵撲來。

餘令這一群人操著外地口音,出手大方,一出手就是十幾二十人一起買。

在商販眼裡這群人就是豪客。

挑著擔子的貨郎為了跟來,一邊跟著走一邊吆喝。

賣胭脂水粉的夥計看到了,圍著馬車就不走。

也不知說到了什麼,昉昉伸出了手,樣品進了馬車裡。

應該是滿意了,小夥子神情激動說了好多。

等昉昉再伸出手,夥計笑了,伸手捧著接過銀子,然後拿過來了七八個小盒。

眾人一見馬車裡麵的娘子一出手就是買一整套的胭脂水粉,圍過來的人更多了。

全都是舉著自己貨物。

娘娘廟就在眼前。

老葉低著頭護著馬,眼睛打量著那些舉著貨物的手。

隻要有人敢把手往馬車裡塞,他就敢拔刀砍手。

瞥了一眼娘娘廟,他有些恍惚。

進了娘娘廟的地盤,這些跟了幾裡路的小商販才不舍的退去。

前麵他們就不能去了,前麵是屬於固定攤位了。

進去了,被抓了,得交錢。

到了這裡,餘家的馬車就不算什麼了。

這裡的馬車很多,一個比一個豪華,一個比一個大。

有的馬車就像一個小房子。

可能是怕犯忌諱,拉車的牲畜是馬和驢子混雜。

“你十六離開京城我可能送不了你!”

見餘令看著自己,小老虎趕緊道:

“書鋪記得去一趟,那裡有我給你準備的禮物,你一定會喜歡!”

“真的?”

“我騙你做什麼?”

兩人正聊著,一個好看的小夥計走了過來,朝著餘令一拱手,然後低聲道:

“幾位大人好!”

餘令不解道:“怎麼了?”

“回大人的話,小的是熊家夥計,我家大娘想早些拜佛,早些回去,想請大人讓一下路,我們好過去!”

餘令毫不在意的揮揮手,自家的隊伍開始往邊靠。

“餘令,這個熊家就是萬曆二十六年進士熊廷弼他家,他巡按遼東後回來請斬李成粱,萬歲爺很喜歡他!”

抬起頭看了一眼遠處正在走來的熊家車駕,小老虎繼續道:

“萬歲爺準備提拔他為遼東巡撫,不知道為什麼,吏部尚書孫丕揚卻提議將熊廷弼調任提督南直隸學政!”

“他去了麼?”

“去了!”

“去年年初,東林學子以及官員聯名彈劾,認為他在存心打壓東林黨,並找人害了他,他被罷官了!”

“怎麼害的?”

“太平府生員梅宣祚,芮永縉等人勾結他的族中兄弟將一名姓徐的婦人藏在家中作為性奴!”

小老虎深吸了一口氣:

“熊廷弼將宣城巡視歲考之際,生員芮永縉滋事,新仇舊恨之下被打死,熊廷弼回籍聽勘!”

“罷官了?”

“嗯,你以後注意東林人,這群人如今變了味道,已經不是當初為不平事發聲的東林人了。”

“哥,改日給我講講東林唄!”

“好!”

望著熊家馬車緩緩駛過,餘令翻身下馬。

熊家馬車從眼前駛過,老葉看著走在馬車邊的那位婦人身子忍不住開始發抖。

他不敢看,又忍不住想看。

熊家奶娘也忍不住打量起了給自己讓路的這支官宦之家的隊伍。

清一色的壯實後生,人高馬大,每個人身上都帶著彪悍的氣息。

等要走過馬車的時候她人猛的一愣,不可置信的回過頭。

在這一瞬間她人愣住了,她身子有些發抖。

她愣愣的看著,從牙縫裡使勁的擠出兩個字。

“濤哥!”

老葉望著那個呆滯住的婦人,望著坐在車轅上的那個小娃娃。

他笑了笑,生疏地把手舉在眼前。

像是在遮臉,又像是在揮手。

老葉張著嘴,想說話,卻發現自己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看著,看著,兩人一起笑了。

“娘你在看什麼?”

馬車裡也傳來了糯糯的詢問聲:

“乳母,你在看什麼?”

“小姐,那郎君長的真好看!”

車窗掀開一角,車裡的娘子望著牽著馬的餘令,一襲黑袍的小老虎,羞澀的點了點頭,喃喃道:

“好看!”

……

“老葉,你在看什麼?”

老葉深吸一口氣:“老餘啊,剛才那個娘子長得好像悶悶啊。”

“哪兒呢?哪兒呢?”

餘家二伯伸長了脖子,熊家馬車越走越遠。

放眼望去人來人往,滿眼都是人海,哪能分得清老葉說的是哪個。

我們在人海裡相認。

最後卻又都消失在人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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