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雞腳”方正化還是想笑。
這小老虎是什麼腦子,這麼好的詞都能想得出來。
雖然說,在宮裡“朱”和“馬”這兩個字和諧音都得避諱一下。
在宮外百姓之間其實沒有那麼嚴。
什麼整個大明王朝都忌諱的字都是瞎扯。
什麼洪武爺還給豬改了個名字什麼的,這些都是謠言。
也就是讀書人考試的時候需要避諱一下,用官麵說辭,但也沒說生活裡不能說這兩個字。
宮裡人需要避諱那是自然。
可無風不起浪,謠言是有根由的。
開始的時候是那些有著壞心思的人在傳播,這些都是小問題。
但正德爺在正德十四年的時候的確曾對養豬、殺豬的行為有過抵觸情緒,這才有了大麵積的傳播。
老祖宗說這都是臣子給氣的。
那時候正德爺沒有子嗣,各地藩王蠢蠢欲動,伺機取而代之。
正德五年寧夏安化王朱寘鐇的叛亂。
正德十四年江西寧王朱宸濠起兵。
老祖宗說所有人都在逼著正德爺,逼著他犯錯,逼著他亂起來。
他們成功了,把正德爺氣昏了頭。
才有了當初的那道政令,“禁豬令”!
在宮外,豬這個字已經沒有多大的避諱。
但在宮裡,這些當下人的還是得避諱一下,書麵則寫作“豕”。
口語稱小肥,大肥,肥肥。
跟著小老虎一起走出來的方正化此刻滿心不解,他不懂小老虎發現了什麼。
但看他這樣子,估摸著發現了什麼。
“你發現了什麼?”
“還記得前院那奇怪的香氣和那個婦人麼?”
方正化想了想,不解道:
“咋了,她們不對勁?”
“不對勁,那香氣我聞著不便宜,不是一個妓子能用的起的,而且一個做半開門的卻在屋子裡供奉彌勒佛!”
方正化更迷茫了:“啥意思?”
小老虎深吸一口氣,快速道:
“國有國法,行有行規,在國法之下有三教九流,有五花八門,有三姑六婆!”
方正化來了精神:“然後呢?”
“這些妓子屬於六婆中的虔婆,這些人走到這一行,知道這輩子出不了頭了,就把希望寄托在來世。
所以她們是最虔誠的一批人,也是最信神靈的一批人。
希望這輩子把苦吃完了,下輩子就當人上人了。”
方正化急得咬牙切齒,他覺得這小老虎怎麼如此地磨嘰。
乾活磨嘰就算了,老祖說他細致認真。
怎麼說話也磨嘰!
“彆看我,我聽的很認真,接著說,繼續……”
小老虎深吸一口氣,認真道:
“牙婆供奉管仲,媒婆供奉月老,師婆供奉土地,虔婆供奉觀音,剛才那個屋子沒有觀音佛,而是彌勒佛!!”
小老虎忽然歎了口氣,低聲道:
“這些隻是我個人的猜測,具體如何我也不知道,我猜測錯了也有可能,所以,錯了彆笑話我!”
方正化望著小老虎滿眼阿佩服:
“娘的,怪不得老祖喜歡你,曹公認你作乾兒子,就連劉淑女都對你另眼相看,神啊,你這腦子咋長的啊!”
小老虎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多看書!”
“在看啊,這麼多書你說的是哪本?”
在前院,在小老虎等人腳步消失後的那一瞬間,那個四仰八叉躺在床上的婦人猛地一下跳了起來。
她先是把屋門落下門栓,然後就開始準備。
她不敢期待後院的那一幫子人能扛多久,也不知道進院的這一批人是“同行”尋仇,還是官府來人。
但無論是哪一種,今日注定是一個坎。
腳步聲又傳來了,婦人深吸一口氣,從門後拿下剛放上去的門栓,趕緊躺下,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
可被褥下的手卻死死地握著短劍。
門開了,小老虎和方正化走了進來。
小老虎掃了一眼屋裡擺設,麵容平淡,方正化則若有所思的打量著那尊笑眯眯的佛像。
他深吸了一口氣,他覺得小老虎說的對,這種清香雖然說不出名字,但就衝著它這個淡雅的味道。
絕對不是小門小戶能用的起的。
婦人隔著帳紗打量著入門的兩位,見是兩位小夥子,心裡鬆了口氣。
“兩位郎君過年好,醜話說在前麵,若是要玩雙戲鴛鴦得加錢,可這床榻畢竟有些小,最好還是一個個的來!”
“爺不好這一口!”
“敢問爺好哪一口?”
方正化將大鉗子立在身前,笑道:
“爺好這一口!”
婦人望著那大鉗子,她認得,街道上偷狗的那些潑皮手裡就有,趁著狗主人不注意,夾著狗脖子就把狗給偷了。
婦人露出哀怨之色,故作哀婉道:
“這位爺好這口愚婦怕是不能滿足!”
“起來回話!”
“愚婦還沒穿衣,”
方正化笑了,手中的大鉗子忽然張開,二話不說就朝著那婦人的脖子上夾去:
“那我幫你起來!”
婦人知道事漏了,一躍而起,手中的短劍朝著方正化刺來。
“小子找死!”
方正化見狀哈哈大笑,手中大鉗子化作長棍開始橫掃。
作為從小就進宮,進宮就開始學武的方正化這輩子最大的願望就是好好地打一架。
因為在宮裡他根本就沒有機會全力出手。
如今這婦人剛對自己出手,方正化立馬就激動了起來。
他覺得他碰上了,說書人口中紅佛女那樣的絕世高手。
“小老虎你彆動,我不需要你幫忙,你站在那裡看著就行!”
小老虎退到門邊,身子自然的站在陰影之下。
視野裡方正化在貓戲老鼠,明明一招就能解決戰鬥,他偏要把人推回去再來。
望著兩人,小老虎再次想到乾爹的話。
他說,這個世上女子有機會成為高手,但也是隻是有機會而已。
他說他這輩子也隻見到了一個人,也正因為看到了她,所以他才說女子有機會成為高手。
其他人都是傳說。
乾爹口中的那個人是秦良玉。
乾爹說了,若是下馬互搏,他能和秦良玉打一盞茶,一盞茶後他必死,秦良玉還能再戰三人。
若是上馬,他最多就一個回合。
他必死,秦良玉還能繼續衝鋒,不存在什麼三七開,幾乎沒有一丁點機會。
小老虎清楚的記得乾爹說這些話的時候的模樣。
無儘唏噓,自愧不如的欽佩,和男子不如女子的悔恨。
小老虎知道餘令見過秦良玉。
小餘令他在書信裡跟自己講過,餘令都回到長安了,她還寫信給他,可見她是一個很好的人。
唯一可惜的是她那一次進宮自己沒看到,那時候自己還在學規矩。
得是什麼樣的奇女子,能讓乾爹都自愧不如。
望著還在打的方正化,小老虎搖了搖頭。
這女子明顯就不是秦良玉那號人物,腳步虛浮,重心不穩。
馬步都不到家,她拿什麼跟人打架。
這一看就是野路子,拚狠鬥勇的野路子。
大腿和小腿都沒力,就是把上盤練得再好也還是野路子。
況且還是一個女子,她拿什麼和在宮裡靠著勇武稱雄的方正化打。
“正化,夠了!”
方正化咧嘴一笑,手中鉗子猛地張開。
婦人想躲,可這大鉗子就跟長了眼睛一樣咬著不放,脖子上涼意傳來,婦人痛苦的閉上眼。
隨後就是天旋地轉,重重地摔在地上。
“你們到底是誰?”
方正化沒說話,小老虎沒說話,這女人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其實就已經死了,乾爹說不留活口。
高起潛進來了,見這屋裡亂七八糟的樣子他咧嘴一笑。
在後院什麼都沒問出來的不愉快煙消雲散。
“兩位請回避一下,下麵的場景不好看!”
望著高起潛扯下發簪,小老虎扭頭就走。
方正化連鉗子都不要了也趕緊往外跑,高起潛這是要用“宮刑”了!
宮刑分好多種,但無論哪一種都會讓人生不如死。
高起潛扯下發簪僅是一種,諸多刑罰裡他隻專研這一種。
大名叫做肉刑,小名叫做“插針”刑。
宮裡小偷小摸的宮女內侍會受此刑罰。
和杖刑,沉湖這種刑罰不同,這個主要群體還是宮女。
這個刑罰一旦臨身,幾乎沒有人能抗的住。
屋門關上了,慘叫聲如浪濤般一波接著一波。
小老虎麵無表情,宮裡的規矩是總管先講一遍,然後會有人“示範”一遍。
這樣的場景看多了,也就習慣了。
在顧全的吩咐下所有人把整個宅院又細細地翻檢了一遍。
等所有人在門口集合時,高起潛抱著箱子出來了。
“如何?”
“問出來了!”
“誰?”
“王森!”
隨著高起潛的娓娓道來,箱子裡的書信被打開,各種信息的彙總。
一件令人頭皮發麻的事情緩緩展現在幾人麵前。
這個王森就是東大乘教的宗主,慧心隻是他的一個弟子,也是他門派之下的一個稱謂。
所以京城死了一個慧心。
草原也會有一個慧心。
草原的慧心死了,就會再出來一個慧心。
這個王森手段通天,先結交宮中內侍。
利用內侍的門路和王皇後的母家認了宗,自認為小宗,成了皇親。
他有三個兒子,三個兒子皆是朝廷官員。
尤其是第三個兒子王好賢竟然是實職武官,在京城頗有勢力。
這院子裡的這些“打行”都是王家養的。
這個婦人全名叫什麼高起潛沒問。
但這個婦人是王好賢府邸和外麵這些“打行”的聯絡人。
她法號慧心。
如今這些事剛好和草原慧心帳篷裡的那些書信對的上。
也就是說這件事是真的,可以交差了,可以繼續往下挖了。
“好了,收拾一下,咱們忙完最後一件事回去交差!”
高起潛不解道:“啥事?”
“今日還有一道旨意,走了,去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