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的一頓開葷宴硬是吃吐了七八個人。
不是羊肉不美味,不是羊湯的油光不誘人。
而是小肥的那一番形容實在太恐怖,文字的力量直擊心靈。
吳墨陽最慘,吃蒜都壓不下去。
用他的話來說,他說他的嘴裡仿佛有一個牧場,裡麵擠滿了無數隻羊。
那膻味直衝天靈蓋,揮之不去。
蘇懷瑾也好不到哪裡去。
他雖然沒吃,他雖然也吃羊肉
但因為讀書多,見識多,雖然沒吃但能徹徹底底的理會那種味道。
他聽說吃蒜可以壓一壓……
可從小在雲南長大的他忽略了一件事。
他以為他成了北方人,他以為他能接受大蒜的味道,可事實並不如此。
熟的可以,生的不行。
他也嘔了
這一晚,不吃那一坨油的人一點事都沒有,粗神經的人一點事沒有。
有事的全是那些讀過書,家境不錯的。
茹讓吃了就睡覺,一句話不說。
唯一不好的就是他一直在打嗝。
每一次打嗝之後,他都必須狠狠的吞咽一下,然後重重的拍一下胸口。
餘令笑了笑,把身子擺了一個舒服的位置後閉上了眼。
天亮了,眾人按照先前分配好的任務各自忙著自己應該做的事情。
經過一晚的休息,每個人又變得精神滿滿起來。
在昨晚,每個人都睡的很踏實。
在之前不行,之前真是的淺淺的睡,一點點的動靜就得警惕起來,在衛所裡就不用這麼緊張了。
若是在衛所裡出了事,那這事就大了。
天亮了,隊伍要在這裡休整兩天,餘令這才有時間打量靖邊衛。
看著碑文餘令才知道這個衛所是洪武六年設立的。
“綏靖邊疆”之義,叫靖邊衛。
這裡離榆林衛已經不遠了。
望著碑文,餘令愣愣出神,那時候這裡還是大明的內地,洪武爺和永樂爺時代大明可以去北海釣魚。
如今卻成了邊關。
要隨時預防著北麵的草原入侵,被打了還不敢還手
雖然叫衛,但在餘令的眼裡這就是一座軍城,南北走向,城池背靠著大山,三麵環水、城高牆厚。
站在城牆上,已經可以看到北麵的長城了。
到了這裡,剩下的路程就不多了。
餘令在打量著北麵的風光,衛所下有人在用不經意的餘光打量著餘令。
“來了!”
“是啊,來了!”
“吳守備怎麼說?”
“守備說這隊伍是一隻肥羊,是去往互市和蒙古各部交易馬匹牛羊的肥羊,昨日看了,他們的車駕上全是綢緞。”
“那……”
見手底下的兄弟伸手抹了抹脖子,張俊笑了笑:
“不行,不行的,綢緞是死物,落在我們手裡就砸在手裡了!”
“那守備的意思是?”
“等過了衛所管轄範圍先殺一批,等到他們從互市交易歸來,再殺剩下的一批,事情就這麼簡單。”
“一次弄完多省事!”
“天啊,身邊怎麼全是你這樣的笨蛋。
記住,綢緞是死物,還是蜀錦,是蜀錦啊,留下來就砸在手裡。”
張俊越想越氣照著自己身後的護衛就是一腳,怒罵道:
“可馬匹不一樣,天下這麼大,馬兒這麼多,一發賣,誰知道這馬是誰的,有標記麼,喊它,它會答應麼?”
“頭兒,彆打了,彆打了,知道了,也記住了!”
“找誰?”
“崔大狗!”
“他那點人是不是有點少?”
“從長安來的隊伍裡隻有五人出自衛所,這五人還是被人嫌棄的五人,除了吃的多,一無是處。”
………
休息的兩天時間一晃而過,隊伍再次出發。
餘令本想去看看丹霞地貌在大明是什麼樣子,一想到去那裡又得走路,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餘令準備等回來的時候再看。
這一次出發所有人的興致都高昂了起來,因為離此行的終點不遠了。
雖然朱縣令說了儘量不要鑽帳篷。
但瑾哥卻用大家的錢買了那麼多的鹽。
原先還擔心萬一禁不住誘惑鑽了人家帳篷走時給人家點什麼好。
此時就沒有這個擔憂了,給一小袋鹽那就是好東西。
都是男人,這個念頭一升起,那動力無窮。
朱縣令望著悄聲討論的眾人輕輕歎了口氣。
他幽怨的望著餘令,因為此行的餘家人都是十七八歲,幾乎都是軍戶子弟,都沒完親。
這群漢子,總有使不完的勁,總是精神滿滿。
雖然這一路喊苦喊累最大聲的是他們。
但這一路最賣力的也是他們,說乾就乾的勁讓朱縣令羨慕。
“你在讀兵書?”
望著目光湛湛的朱縣令,餘令坦然的點了點頭:
“不瞞長輩,小子的確在讀兵書,不知朱伯是如何看出來的。”
“兵之貴選,你選的這些人身子骨很好,這一路你總是有意無意的在訓練他們,你一舉手,他們就知道要做什麼!”
朱縣令看著餘令道:“今後你要做什麼?”
“保家衛國!”
朱縣令聞言哈哈大笑:
“孩子,自打認識你開始我就覺得你不是一個孩子,和你說話的時候我總覺得我麵前站著一個大人!”
“真的!”
“說實話!”
“實話就是我不想我的家人為魚肉,就這麼簡單,而且,我聽說女真準備立國了,我怕他們會來!”
朱縣令又笑了,笑得直不起腰來。
“你小子說謊話都不會說,你哪怕說怕蒙古部族南下我都捏著鼻子認了,你怕女真,知道他們有多少人麼?”
“知道一點。”
朱縣令望著餘令笑道:“不,你一點都不知道。
雖說如今萬歲爺不管事,大明看起來有了灰敗之相,但滅女真一個衛所就夠了!”
說著,朱縣令突然咬牙切齒了起來:
“若不是李成梁這個惡賊讓女真有了喘口氣的機會。
女真如今敢跟我大明劃分國線,給奴兒他狗膽了,還用一個衛所,一萬人就夠了”
朱縣令冷笑道:
“小餘令你等著吧,等著太子上位……”
餘令很想說朱縣令錯了,就目前看來女真的確不配為大明的敵人。
人少,地少,可問題是人家真的做到了。
“我們這次去換馬,咱們大明真的少馬麼,我記得洪武爺在世的時候設立了禦馬監和苑馬寺來養馬,怎麼……”
朱縣令聞言歎了口氣,忍不住喃喃道:
“帥曰馬不死,而吾所養之馬何以售?
裨曰馬不死,而吾驗馬之錢何以來?
軍曰馬不死,而吾與馬戶通同及闔族幫買之利何以得?”
見朱縣令說完這句話後就閉口不言。
一頭霧水的跑到蘇懷瑾身邊,把方才的問題又問了一遍他。
還是蘇懷瑾好,三言兩語就讓餘令明白為什麼要買馬了。
不算河套這樣的產馬地丟失,大明缺馬的主要原因是有兩點。
第一點是大明內的牧場被那些藩王,官員霸占了。
這個霸占是朝廷默許的。
因為養馬的開支太大,朝廷沒錢了。
從明憲宗時期開始朝廷就默認了馬場被霸占,朝廷每年能從這些家要點錢。
第二個原因就是衛所。
他們自己養馬,然後把自己養的馬賣給衛所。
可這樣養馬販馬賺錢的速度太慢。
養馬販馬的將軍就得想法加速速度。
所以,才有了朱縣令那句“帥曰馬不死,而吾所養之馬何以售”。
他們養馬,賣馬,然後殺馬,再買
最厲害的是那些養馬的官員。
為了讓自己的馬賣出高價,利用影響力在朝廷宣傳胡馬不好用這個觀念。
蘇懷瑾歎了口氣,彆的他可以理解,他理解不了為什麼要殺馬。
“令哥,大明其實根本就不缺馬,缺的是有良心的官員,我爹說這是根子爛了,得讓洪武爺來……”
望著咬著牙說話的蘇懷瑾,餘令打了個哆嗦。
真要讓洪武爺來了,這朝堂上上下下的文武百官,至少有一半的九族要被砍。
剩下的一半留著後麵慢慢砍。
隊伍慢慢的往前,慢慢的走出榆林衛地界。
過了榆林衛眾人眼前所見的物事一下子就荒涼了起來。
寒風也突然加大了力度,望著陰沉沉的天……
大家都明白一場大雪即將到來。
謝大牙縮著脖子走到餘令身邊,看了看周圍,低著嗓子道:
“少東家,得注意一下了,有人盯上我們了。”
“當真?”
“真!”
餘令深吸一口氣,低聲道:“下一個休憩點,挨個提醒大家換甲,各班長看好自己手底下的四個人。”
謝添點了點頭,悄然離去。
在餘令看來被人盯上是必然的,這麼大的一支隊伍,世道又這麼亂,又靠近邊關,總會有小毛賊想來試一試的。
……
榆林衛要下雪了,京城的雪已經落下了。
“小主子,奴今日給你講太祖爺的故事……”
小老虎手裡拿著《明太祖實錄》。
這本書是姚廣孝高僧所編撰的第三版,小老虎要根據這本書來編故事。
在五皇孫睡前給他講。
這是小老虎收到餘令的信後開始的。
小老虎雖然不懂小餘令為什麼要讓自己這麼給皇孫講故事。
但小老虎還是毫不猶豫的照做。
劉淑女聽著小老虎的故事,嘴角露出淡淡的微笑,這小老虎有意思,想讓自己的兒子去學洪武爺。
可惜啊,自己的兒子永遠坐不上那個位置。
望著手裡精美的蜀錦,劉淑女覺得小老虎這孩子真好,有孝心。
不知道他從哪裡弄來了這麼精美的蜀錦,一股腦的全都給了自己,這要拿出去賣,這得多少錢啊。
“大伴~~”
“嗯,大伴在呢。”
“洪武老祖宗真的那麼厲害麼?”
“真的!”
“那我好好聽,我要成為洪武爺”
“好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