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令本以為今日跟昨日一樣可以早點回去。
可誰料到一散工烏泱泱的人群就把餘令圍的水泄不通。
全在那裡問是不是可以領精米,是不是先到先得。
餘令不知道這是從哪來的消息,大聲的解釋這是謠傳。
在大明,精米精心挑選、去除了雜質和糙米部分的純淨稻米,顆粒都差不多一般大小。
那是五品官員的俸祿。
蘇懷瑾說他都不能頓頓吃精米,餘令在餘家都沒吃過。
現在這群人竟然相信可以領精米,這謠言怎麼就會有人信。
可餘令的一張嘴怎麼說的過這麼多嘴,嗓門都喊破了就是沒有人信。
望著烏泱泱的人群,餘令腦子裡麵突然蹦出來一句話。
可以相信百姓的力量,但不能相信百姓的智慧。
餘令現在有點明白為什麼那些反王振臂一呼,百姓就跟著一起了,隊伍會越來越龐大了。
肯定是有人給他畫了一張超大的餅。
直到蘇懷瑾等人拿著棒子走來,一群紈絝子弟蠻橫的切割人群。
在棍棒的威懾下人群才不舍的散去。
人群散去後風聲又起。
風聲變成了謠言傳著就變的有鼻子有眼。
成了某些人親眼所見,成了他的某個遠房親戚昨日偷偷告訴他的。
謠言到最後變成了鐵一般的事實。
到最後,所有人的口吻都變得一致起來。
精米是有的,不過是被這些賬房給私吞了,被官員給貪了。
餘令沒想到,這做工都要結束了,自己成了一個貪精米的小人。
問題是,自己根本就沒有見到精米。
百姓們的怨氣很大,領糧食也不積極了,對餘令也不親熱了。
他們以為今日能領到精米的,誰知道還是糜子。
如意乾活很賣力。
幫餘令乾活,他心裡覺得非常的開心,他想證明,他並不是一個乞兒。
有了他,陳嬸和小肥一下子就輕鬆多了。
可百姓依舊不死心,領糧食的時候還是會多問一句真的沒有精米麼?
開始的時候餘令還會解釋一下,到最後餘令都懶得說了。
餘令冰冷的態度落在外人眼裡就是拿了精米的。
天色慢慢的暗了下來,其餘的賬房都收拾好離開了,餘令這邊才總算忙完。
伸了個懶腰,餘令困的有些睜不開眼。
不是餘令想睡,而是他的這個身子,他的這個年齡,其實就跟悶悶差不多。
玩累了,倒頭就能睡。
天還沒亮的時候就被門房喊起來伸筋拔骨。
蹲個一炷香的馬步,然後又練了半個時辰的發、舌、齒、指四稍鍛煉。
(s:後麵有解釋何為四稍。)
所以,到點餘令就犯困,是身體想休息睡覺。
餘令就算想克製,他也抵抗了這個年歲身體的本能。
陳嬸心疼的把餘令放到後背,三個人踩著淡淡的月色開始回家。
如意望著三人走遠,看了一眼自己倒塌的屋舍的位置,然後緩緩地跟了上去。
他已經沒有家了。
陳嬸背著餘令才走,夜色裡就冒出了四個漢子。
對視了一眼後鑽入了巷子裡麵,準備走近道去堵住餘令。
陳嬸是婦人,沒讀過書,也沒見過大世麵。
但不讀書不代表她什麼都不懂。
明明走巷子會更快回家。
她就偏偏不走巷子,就走遠了一大截子的大道。
先前她在通州也是這樣的,黑夜走路從來不走小路。
小路的妖人太多。
她那村子裡雖然沒有走小道出事的,但彆的村被劫財殺人的事情她可是知道不少。
所以
她寧願走遠一點,回去晚一點,她也不願意走那看著都讓人害怕的黑漆漆的巷子。
她的謹慎讓那四個漢子跑的汗流浹背。
慧心明顯招架不住,揮揮手,三個人繼續往前追。
等到三人走後,他從懷裡掏出一根竹管和火折子……
約莫一盞茶的時候,原本氣喘籲籲的他又變得精神滿滿,甚至有點亢奮。
走起路像是喝多般腳步虛浮。
眼看著離家越來越近,陳嬸鬆了口氣。
就在她才鬆口氣之際,眼前必經之路出現了三個人,吊兒郎當站在那裡。
這模樣一看就不是好人。
陳嬸的心猛地咯噔一下,想著家就在眼前,陳嬸不由的加快了腳步。
避著這三個人就開始小跑起來。
那三人也跑動了起來,呈現圍堵之勢。
小肥也覺得不對勁,一直攜帶在身的鐵簽子不由自主的握在手心。
“你們要做什麼?”
一聲厲嗬在夜色裡炸響,三個人腳步一頓。
原本的小跑,最後變成了衝刺,速度非常快,目標就是睡熟的餘令。
狗叫聲響起……
在京城做這種事速度就得快,隻要得手後就跑。
這麼大的一個城,隻要不是達官顯貴之子,絕對不會出現大麵積搜捕的情況。
小門小戶得先報案。
現在天黑了,要報案就得等明日。
慧心已經算計好了,隻要抓到了餘令,問到了他想問的,他隻需要一炷香的時間。
後麵他就不擔心,在狐香的控製下,餘令就會主動找到他。
“跑!”
陳嬸一邊跑,一邊大聲呼喊,狗叫的聲音也越來越多。
小肥衝了出去,然後被一腳踹飛,直接摔了個狗吃屎。
不是他小力氣不夠大,而是他從未經曆過這樣的事情,他缺少經驗。
門房教餘令的時候他是不能看的,是躲在廚屋子,門房也不會教他。
陳嬸見兒子倒地,叫喊聲越發的淒厲。
她喊得越大,那三人心裡也就越慌,動作自然也愈發的粗魯和蠻橫。
餘令也醒了過來,定眼一看,那三人竟然就是早間見到的那三個和尚。
餘令雖然猜不出他們要做什麼。
但絕對不是好事,肯定是衝著自己來的。
“往大柳樹巷子跑,葉叔在那裡!”
因為早先的人群鬨事耽誤了時間導致了天黑,所以陳嬸才謹慎的選擇走大道。
但也錯過了等在大柳樹巷子的門房。
說著餘令就從陳嬸背上滑了下來,拔腿就跑。
三個人立刻朝著餘令追去,餘令的速度很快,三個人的速度更快。
他們已經看到有人從門縫裡麵露出頭來了。
眼看餘令就要被追上,黑暗的巷子突然衝出一道人影。
如發怒的公牛一般衝了出來,攔腰抱住一個,摔倒在地,滾出了好遠。
追餘令的三個人就變成了兩個人。
“如意?”
被如意撞翻的這個人根本就沒想到還有人,猝不及防之下被掀翻。
隻覺得五臟六腑都攪在了一起。
如意吐了口唾沫,握著拳頭照著這人鼻梁上就是狠狠的一拳。
這一拳下去,地上的這個人就沒有了爬起的力氣了。
這是如意的父親教給他的。
打群架的時候特彆好用,打在這裡,劇烈的疼痛來得極快。
涕淚橫流,根本就不是人可以忍受的。
得好一會兒才能緩過來。
如意爬了起來,再次衝了出去,速度依舊依舊快。
他跟小肥年歲差不多大,但身上卻有小肥沒有的那股子彪悍勁。
這是他在京城混出來的彪悍。
餘令仗著身子小開始兜圈,陳嬸子一邊挨家挨戶的敲門一邊大喊救命。
小肥捂著腮幫子,握著鐵簽子就朝著地上躺著的那個衝了過去,高抬手,狠狠的紮下
“啊~~”
一聲慘叫響起。
小肥麵色平靜的從這人大腿上拔出了鐵簽子。
他的父親唯唯諾諾了一輩子,他的死刺激了小肥這個可憐的孩子。
他的死,釋放出來了小肥心底的惡。
人之初性本惡的那種惡。
咬人的狗不叫。
門房老葉也趕了過來,直接站在餘令身前。
大光頭見又來一人,抬腿側踢,老葉順勢就接住他的腿。
同時一記擺拳直接砸在光頭的腮幫子上。
趁這光頭恍惚之際又來了一記挑摔,光頭倒地,老葉壓上去就是一拳。
(s:兄弟們彆學,這一套下來你最少得虧五萬。)
這一拳也是鼻梁處。
老葉站起身,見餘令無事,轉身就朝著另一人走去,伸手拉開和如意摟在一起的光頭,照臉就是一拳。
“他有刀~~~”
如意覺得自己說的好像有點晚,話才落下,那光頭就軟了。
短短的一瞬間,事情結束。
餘令的心砰砰的好像快從嗓子眼裡鑽了出來。
遠處響起來梆子聲,連綿不斷的狗叫聲招來了巡邏的打更人。
打更人招呼著“快手”,四個人朝著這邊飛速跑來。
這個時候,周圍住戶才打開了門,越來越多的人走出了家門。
陳嬸望著貼著牆根跑開的如意,忍不住喃喃道: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啊,積善之家,必有餘慶!”
在角落裡,慧心大師神情扭曲,抓一個孩子,自己就損失了三位奴仆,他此刻殺餘令的心已經到達了。
就在他準備悄悄離開之際,扭頭卻發現昨日見到的餘員外正站在自己身後。
“餘員外?”
“慧心大師,餘糧有禮了!”
餘員外肥胖的身子突然動了起來,超乎尋常的敏捷,慧心被撲倒,身子被死死的抵在牆上。
慧心死死的掰著脖子上的鐵手,越掰,他越覺得呼吸困難。
望著胖員外雙眼的殺意,慧心害怕,求饒道:
“餘員外好說,好說!”
聽著這含糊不清求饒聲餘員外笑了。
“你不是和尚,你是誰?”
“白蓮教,饒了我,白蓮教欠你恩情!”
餘員外笑了。
慧心的身子突然抖動了起來。
他用眼角的餘光,親眼望著那二尺長的槍刃一點點的沒入自己的身體。
不疼,一點都不疼。
“那你就更該死了,打我兒子的主意,當我好欺是麼?”
餘員外的手腕狠狠的一轉,淡淡的月光下,餘員外蒼白的臉格外的猙獰。
他本想等幾日的,可今日天黑了兒子還沒回來,他覺得不放心,剛好在這裡碰到了慧心。
餘員外認為這就是神佛的安排。
他不是當斷不斷之人。
“呃呃呃”
慧心還在求饒,但已經說不出話來了,肺都被長長的槍刃攪爛了。
餘員外知道慧心活不了了,五臟六腑爛了,抽出槍刃,餘員外悄然離開。
他要在餘令到家之前回去。
狗叫的更加大聲了。
(s:昨天書友說的很好,三尺太誇張了,我聽勸,改一下,就兩尺,其實兩尺還是有點長,算當藝術加工一下吧!)
(s:舌為肉梢,牙為骨梢,爪為筋梢,發為血梢。我國傳統武術是力量訓練,以伸筋拔骨、筋骨分離的徒手訓練為主,熱量消耗極少,和國外的那種訓練方式不一樣。
所以,外國的那些大力士一旦年齡大了,不訓練了力氣就會呈現自由落體式下降,而我國傳統法子打熬氣力的是呈階梯狀緩慢下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