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號倉庫敞著門,亮著燈,對麵是一個碼頭,一條棧道通那向漆黑,不遠處有一團火光,和一個人坐在火旁的人。那人影看到倉庫牆上的倒影用手電朝我這邊晃了晃,然後揮手示意我過去。
二爺好像聞見了什麼,迫不及待的拽著我就往上衝。
走到近前,這個人就是劉冒。火上架著個鐵網,滋啦流油的烤著一些時令的海鮮,這饞貨嘴裡嗚嚕嗚嚕的,卻聽話的蹲在邊上。
“劉sir,真會選位置呀。”我客氣了一句坐在了他對麵,一團篝火下,木炭燒的通紅,火光把他的臉照的有些變形。
“哈哈哈,不好意思,這麼晚還叫你來陪我,海邊濕氣大,來先喝一個,驅驅寒,火上的肉一會就熟。”他遞給我一罐啤酒。
“我是該稱呼你陸仁老師呢還是陸小雲?”
他又拋出了白天的話題,看來我們的對話剛剛開始。
我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鏡,“我已經說過,我是陸仁,不是什麼陸小雲。”我儘量表現的不耐煩“我不會喝酒。我勸你也彆貪杯,吃海鮮喝啤酒很容易中風,對身體不好。”
他停下手中的啤酒,抬起頭看了我一會“還挺像個老師嘛。”說著撣了撣手,看向了遠方的深處。他可能在想什麼。不然,這麼黑的海,我也不知他能看見什麼。
他考慮的時間並不長,隨手“哢吧”拉開了一聽啤酒的拉環,喝上了一大口“偶爾儘興一下而已,應該沒關係吧。”
“這個我也說不準,也許沒事,也許就會送命,看人品。胡麗呢?”
他又抬頭瞅了我一眼,嘴角掛著一抹耐人尋味的笑,他的目光看了下側麵遠處亮著燈的18號倉庫,又轉向另一側漆黑的深海。神秘小聲的說:“你猜?”
我沒再追問。這隻不過就是上桌前雙方的試探而已,我早就猜到他不會老實的告訴我。
慢慢來,我篤定他一定會說。
“烤好了,嘗嘗,這是我跟附近打魚的漁民學的,正宗的海鮮燒烤,他們說真正新鮮的食材什麼都不用放,隻加鹽吃起來才過癮。加了彆的就變味了。”說著他掏出一個袋子,抓了少許粉末撒在海鮮上。
“來,嘗嘗”他遞給我一隻生蠔,我這才發現他的手腕上多了一塊黑色表盤的潛行者。
“這表不錯,俗稱黑水鬼吧,真的假的?”我沒客氣,接過生蠔,掰出肉。
劉sir沒回答,死盯著我手上生蠔。
“來,二爺,第一個給你!”我隨手扔在地上。二爺嗅了嗅,興奮的轉了兩圈,連殼子一起都叼到了一邊。
“怎麼,怕我下毒?”劉sir似笑非笑。
“哪兒的話,沒聽到我管他叫爺嘛,沒辦法,雖然是狗,但人家輩分大。”
我主動又拿起一個,美滋滋的吃了起來。25公裡大老遠騎過來的,不吃點,虧得慌。
“怎麼現在不怕我下毒了?”他舉著酒,又笑了笑。
我吸溜著一次性筷子筷子,連頭都沒抬,“你當我的狗白養的。”
他是阿sir,他肯定可以看得出,二爺是一隻經過嚴格訓練的狗,也肯定了解,一頭掃毒犬的鼻子是完全可以信賴的。
海風吹著火苗晃晃悠悠的,一會飄向他那邊,一會又回來,
“你叫我來不就為了看這一團漆黑吧。有啥可看的?”我也向他遠眺的方向望去。
他端著啤酒,側頭看著遠方的黑
“我抽200萬,明天就回去結案。”
“什麼200萬?”我沒停下筷子,一個勁的吃,嘴裡燙的說話都囫圇。
“5年前,你以陸小雲的代號在蔡家的彆墅殺了蔡曹,這一單你掙了500萬,彆以為沒人知道,我已經查的很清楚了,我隻要200萬。不然的話”他沒把話說完,是想看看我的反應。
“不然的話怎樣?”我沒反駁也沒承認,又給二爺扔了一條魷魚。
傻狗歡快的搖著尾巴,我心裡卻犯起了嘀咕。
我相信他確實已經查的很清楚了。那300萬是組織內部給的獎金,這說明七殺組織裡有了內奸或是漕幫出了狀況,沒有第三種可能。
他見我不說話,又問了一句:“你是七殺的人吧。”
這句話讓我五雷轟頂,果然是七殺內部出了問題。我的眼神有半秒的迷離,手機的一條信息讓我回過神。
是胡麗發來的。
“抱歉,我也睡著了,我要繼續睡了。早點休息,明天學校見。”
時間是1:35分發來的,幸好我低著頭看這條信息,那一絲不安才未被他發現。
“這個消息暫時隻有我知道,如果你同意,我就當沒聽過七殺這個組織,要是你不給我這200萬,我明天回去就頒布調查結果,全麵圍剿七殺組織。名和利我怎麼也要顧全一個吧,你說是吧。”他轉頭盯著我,眼睛一眨不眨,充滿了挑釁的意味。
看來我裝不下去了,“證據呢?”
“證據不足的話,我也不會來找你,那半根煙頭就是證據。”他輕蔑地一笑。
“可現在,在我手上。”我從兜裡拿出那個密封的煙頭,扔進了火裡。“現在呢?”
他並沒感到吃驚“放心,證據管夠,除了物證,還有人證。”
“是嗎?誰呀?我有點好奇。”我打趣道。
“蔡曹的二房是一個。還有彆人,但不方便透露太多。”
聽他這麼說,我的心踏實了百分之九九九九。
看樣子不是七色組織出事了,隻是有人舉報了當年蔡曹被殺。
這樣我一會就可以安心的送他上路。
我裝作整理衣物,揪了揪襪子,那把涼颼颼的蝴蝶940還插在鞋裡。
我此刻還需要再從他的口中親自認證這最後一件事。
“其實你完全可以真綁架胡麗要挾我的?”
“噢。被你發現了。”“我隻是想利用你倆的親密關係誘你赴約,黑警也是警,我隻為錢。”他狠狠地灌了兩口啤酒。
“你隻是為了錢?想不到你身為黑警也這麼有原則。”我搖搖頭,一副不信的樣子。
“你不應該質疑,你不也一樣嗎?像咱們這樣天天命都拴在褲腰帶上的人,談什麼黑白,白警怎麼樣,黑警又怎麼樣。傷天害理的事可以做,草菅人命的事還是自求積德吧。”他的語氣無奈且淡定。
“肯定不一樣呀,我沒信仰,你呢?”
遠方還是黑的寥寂,海浪拍打礁石的聲音從未停歇過,二爺吃飽後早就蜷在地上睡著了。我倆麵對麵的坐著,有些海鮮已經烤糊了,發出焦糊的氣味。
他沉默了片刻,眼睛竟然有些發紅:“曾經有,家人受到報複後就不再有了。”可能是被這篝火熏的。
“報複?”我承認有點聽八卦不嫌事大,我從戰火紛爭的死人堆裡爬出來,這世上還有誰會比我慘嗎?
好像有幾隻海鳥在黑暗中盤旋,但那叫聲聽起來特彆的難聽,就像烏鴉。
“一大一小,我媳婦35,女兒8歲,被販到緬北去了。”他望著漆黑裡星星點點的船隻,灌了口酒,好像在期盼什麼。“生死未卜。”
我和他都沉默了,我這才明白,他為什麼一直看向那漆黑深海。
鹹腥的空氣裹著海浪拍打著岩石,我感覺就像在拍打我的心口。
“所以你一直查宏運集團?”
“是,可是宏運集團隻是負責偷渡運輸業務,真正的蛇頭不是他。”
“那是誰?”
他狠狠地抽了口煙“這涉及案情,你不能過問,我隻能說這麼多。我需要800萬,對方管我要800萬,不然就”
“撕票?你可是阿sir,成立專案組鏟了去呀!”
遠處漁船的馬達,噠噠噠的作業,就像是他手上的黑水鬼在走時,每一秒都扣著心頭的肉,
“我沒有時間了,上麵說對方底細未查明,不允許輕舉妄動。並且”
“並且什麼?”
“由於我太激進,停了我的職。”
如夢初醒,我一直覺得奇怪,是因為他是擅自單獨辦案。
“所以你現在是停職狀態,跟我說這些,是想從我手裡分走200萬?”
“哢嚓”一把上了膛的格洛克頂在了我的額頭。
“對!信仰連我的家人我都養不了,還談什麼信仰!我現在隻靠我自己。還是那句話,如果你給我200萬,作為回報我把這件事和七殺組織境內的所有信息刪掉,但如果你舍不得錢的話,我隻能拿你們的命換取跟大的權利。”他喝的有點上頭,臉漲紅,眼睛裡都是紅血絲,說話嘴裡噴出的都是濃濃的酒氣。
“你確定你能從我手裡拿得走?”我的勃朗寧此刻也對著他的胸口。“我勸你冷靜點,不然咱倆一起,”哢嚓,我也把槍壓上了膛。
我突然改了主意,他的目的確實和我一樣,為了活著,為了家人活著。
“咱倆賭一把,沒必要最後這樣都是輸家,賭一把贏家滿盤皆贏,輸家悉聽尊便如何?”我慢慢的抬起槍口。
“怎麼賭?”他並沒收槍。
“你不是想和我們七殺掰掰手腕嗎,滿足你!贏了200萬或是把我帶走隨你選。”
“那輸了呢?”他挑了挑槍口。
“你從哪來滾回哪去,”我指了指他手腕上的那塊手表,“這個歸我。”
他收起槍,把手表也摘了下來,“來吧。”
我倆的手握在了一起,他的手很大,手指粗壯有力。和我一樣,他食指的第二關節,也滿是常年扣動留下的老繭。
而我,比他更多的是為生存而戰留下的傷痕。
這不是力量的絞殺,而是意誌的對弈,世上沒有誰比自己親曆了地獄後意誌更堅毅的人。
他輸了,漲紅的臉無奈笑的像個孩子,“我的分析的沒錯,隻有七殺有這個本事。”
“可你輸了。”我伸手把他的表拿過來戴在手上。
“黑水鬼,就是帥,我正好上課缺一塊看時間的表。”
我稀罕的在表蒙子上哈了口氣,用衣角擦了擦。
“行,給你了,明天我就回去,不管你是陸小雲還是陸仁,你小子以後彆犯事在我手裡。”
男人有時就是這麼奇怪。
我理他,掰腕子贏了一塊十幾萬的豪表。
“囉嗦,走了,二爺回家。”
天色漸亮,海麵上泛起一層白白的霧氣,幾顆星星掛在灰藍的天空,水天一色略微有那麼幾分輪廓。
看來今天是個陰天,沒有日出。
遠處的漁船應該是早已開遠,聽不到噠噠噠工作的聲音。
幾聲難聽的鳥叫時有時無,我啟動摩托車,二爺乖乖的跳上後座,我擰了兩下油門,摩托車的轟鳴聲,刺破腥濕的空氣,在海浪拍打著岩石聲中驅散了海鳥。
“定金我收了,一周內等消息。”我衝著那男人晃了晃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