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第11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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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島在臨城以東,相距四百公裡。

朱序下了高鐵,按照指示牌去負一層打車,同司機報上酒店名字,便一路開了過去。

15歲那年,朱序曾來過北島,是同朱震和沈君一起。

窗外建築一掠而過,其實她已無任何印象,隻隱約記得乘船去過一個島,島上有座廟,廟小,圍牆卻高而厚,紅彤彤的山楂果綴滿了整個牆頭。

司機是個熱心腸,一路上推薦當地美食和小眾旅遊景點,幫朱序把這七天安排得滿滿當當。

車子開進停車場,拐兩個彎,又穿過一條長長的林蔭路,才到酒店正前方。

司機歎道:“嗬,夠氣派。這麼大的占地麵積,得投入多少?這世界不公平啊,有錢人活得多滋潤,咱小人物隻有羨慕的份兒。”

朱序掃碼付錢,笑著說:“小人物有小人物的快樂,相反,越有錢越沒自由,睜開眼就是債務往來、公司運營,想睡個懶覺都是奢望,您說是不是?”

這話給司機師傅逗得樂嗬嗬:“對,對,姑娘你說對了,咱知足常樂。有錢人過得不一定舒心,那句話怎麼說的了?”師傅點點腦門:“忙成狗,累成狗。”

他說完哈哈大笑,樣子有點可愛。

朱序也笑笑,準備下車:“謝謝您了。”

“等會兒,姑娘。”司機叫住朱序:“給你寫個號碼,這裡要是難叫車就給我打電話,我來接你,想去哪兒保證不繞路再給你打個折。”

朱序直接加了對方微信。

有服務生過來接行李,朱序跟著走入大堂。

酒店歐式古堡風,僅大堂就極儘奢華典雅,穹頂、壁畫色彩絢麗,水晶吊燈熠熠生輝。

整體分為ab兩座,中間以小型商業區連接。

拿好房卡,朱序隨服務生坐上電瓶車,雖是室內,仍有細細的風迎麵撲來。

朱序有些感歎,抬起頭,沿途穹頂雕刻精美,兩側以羅馬柱及拱廊為分割,各類店鋪鑲嵌其中。

大概三分鐘的車程,下車前服務生道:“b座這邊以童話房和家庭房為主,相對比較熱鬨,如果有打擾到您的地方,請聯係我們。餐廳在a座,您明早可以打電話叫電瓶車,或走路過去順便逛逛也可以。”

朱序道謝,坐電梯到四樓,刷卡進門,稍微愣了下。

房間水手風,以海洋色調為主,床是船的造型,有兒童滑梯和秋千,除此之外,房間倒明亮寬敞,落地窗外是一片海。

朱序放下行李箱,推開門去陽台,下麵緊鄰馬路,橫穿過去直達海邊。原來剛才走的北門,這邊才是酒店正麵。

吹了會兒海風又休息片刻,她換一件更厚些的外套出門。

走路去a座,沿途的商鋪大多是西餐廳、咖啡廳、茶室,還有兩三家女裝店和內衣館。再往前麵是個小酒館,尚不再營業時間,裡麵空無一人,但看裝修和布置都花了小心思,夜晚降臨必定氛圍感拉滿。

朱序在轉角處看到一間未招租的店鋪,透過玻璃窗可以看到向海的那扇門,目測三十來平,不算大,但光線很充盈。

她稍微逗留了會兒,繼續往a座的方向走。

來到前台:“請問……”

“朱小姐?”

聲音自後方傳來。

朱序微頓片刻,不確定聲音是在喚她,以為陌生城市遇見熟人的幾率很小。

可遲疑著轉頭時,那人已走到近前。

他穿著黑夾克和牛仔褲,膚黑,平頭,明明不好惹的麵相,笑時偏愛露出八顆牙齒。

“我就說我沒看錯,還真的是你。”他笑著。

朱序一時不知怎樣稱呼對方:“你……”

他提醒說:“我們見過,換車胎?砂鍋店?”

“記得的。”朱序完全轉過身,看著他道:“隻是見過好幾次,還不知道怎麼稱呼。”

“鄭治。大禹治水的治。”

朱序笑笑:“你好。”

鄭治單手搭在櫃台上:“來旅遊的?一個人嗎?”

“是。”她答。

“北島好地方,彆看現在是冬季,也有不少人來看海。過幾天就元旦了,可能更熱鬨。”他伸手指向門口:“出門百十來米就有個海濱公園,我昨天過去走了走,還真不錯。”

朱序說:“也準備去看看。”

鄭治意識到話題扯遠了,直了直身:“賀總也在,我正等著他出去辦事。”

“你們來出差嗎?”

“是的。”他說話時,眼睛一直掃著電梯口,“來兩個多月了。”

朱序點點頭,想想應該是自那次在醫院見麵後,他就一直沒有回臨城。

不知再聊些什麼好,無聲的空隙,隱約聽見後方電梯“叮”一聲響,隨後是有些雜亂交疊的腳步聲。

她下意識回頭,見電梯口走出數位西裝革履的男人,為首有兩位,一位年長,另一位正是賀硯舟。

朱序呼吸微滯,竟因為與他的不期而遇緊張了下。

酒店大堂很是空曠,電梯在櫃台的斜對角,加上往來行人,朱序站在小小角落,本不會被注意。

可身邊人忽然正色說:“朱小姐,再聊。”

不等朱序回應,他已小跑著先往門口去,細微動靜足以引人側目。

所以當她再扭頭,便撞上賀硯舟目光。

相比之下,他好像並未因與她在異地相遇感到驚訝,隻冷峻的表情有極細微的鬆動,盯了她兩秒便轉開視線,自她身旁經過,未做半分停留。

朱序便也收回目光,管前台要了份資料,也走出酒店。

冷風一下子撲了過來,叫人不禁縮起肩膀。

天空和海是種清冷的藍色,海浪澎湃,幾隻海鷗來回盤旋著,發出空寂的叫聲。

朱序背風點了支煙,沿著海岸線慢慢往東走,大概十分鐘就看到了鄭治所說的海濱公園。

這裡是片港灣,風熄浪止,陽光照在身上似乎也比剛才溫暖許多。

朱序把圍巾鬆開些,整理了下被吹亂的頭發,原想拿出手機看一看時間,屏幕上顯示五分鐘前收到一條賀硯舟的消息。

他問:什麼時候來的?

朱序打字回複:上午剛到。

賀硯舟:打算待幾天?

朱序找了張長椅坐下:七天左右。

賀硯舟:晚些時候,我們一起吃個飯?

朱序:好。

想了想,朱序又說:方便你的時間,我都可以。

發送過去,隨意往上翻了翻,和他的上次對話還是在兩個多月前,之後沒有再聯係。

朱序收起手機,從背包裡拿出餅乾和一罐咖啡,打開慢慢吃。

賀硯舟的回複半小時後才過來,隻一個“好”字。

當晚賀硯舟沒有聯係她。

朱序早早回了酒店,洗過熱水澡,趴在床上用手機查些資料,查了會兒便有些犯困。

她關掉屏幕,從身後扯來被子蓋。

誰知陌生的環境,這一夜竟睡得格外沉。

次日,天氣轉好。

天空蔚藍清透,有光的海麵像灑了層碎金。

朱序去a座吃早餐,取牛奶時又看到了賀硯舟。

他坐在羅馬柱後麵的角落裡,時間尚早卻已是一身正裝,同桌還有三位男士,均差不多的打扮。他吃著一份拌麵,慢條斯理,不時側頭和旁邊人低聲交談。

餐廳麵積很大,人聲嘈雜。

他並沒有注意到她。

朱序悄悄返回,快速吃完準備出去走走。

站在酒店前一時不知去哪裡,忽然想起昨天送她過來的司機趙師傅,便打電話問對方是否有時間。

趙師傅爽快答應下來,說剛好在這附近,不到一刻鐘就接到了她。

“姑娘,想去哪兒玩?”

“就這周邊,您帶我隨便轉轉吧。”

趙師傅開得很慢,今天天氣好,遊客多,沿海路兩旁都是騎共享單車的人。這邊景點密集,騎車隨停隨玩,比乘其他交通工具方便很多。

朱序望著車窗外:“按理說現在是淡季,怎麼還會有這麼多遊客?”

趙師傅道:“現在的年輕人出來玩還分什麼淡季旺季,想走就走,玩得就是個隨性。”他按了下喇叭,打手勢讓前麵的人去小路騎車:“彆小看了咱北島的冬天,你是沒趕上下雪,萬物蒼茫,雪歸於海,那叫一個震撼。現在流行什麼詞兒來著……落寞感、孤獨感,年輕人就追求這個。”

朱序失笑:“您很懂啊。”

趙師傅得意地哼了下,指著側麵海灘:“這位置跟你住的酒店那裡差不多,都是遊客紮堆的經典打卡地。還有那邊,是沿著懸崖搭建的玻璃棧道。”

趙師傅帶著朱序把沿海區域轉了一遍,又往城區走,附近老式建築較多,沒有很高的樓房,道路乾淨寬敞,街邊小店都頗具情調。

朱序說了個批發市場的地址,麻煩趙師傅帶她過去看一看。

回來已是中午,她請客在一家老字號小店吃了碗麵。

飯後她獨自從後麵的長街返回酒店。

途經一家刺青館,門頭側麵是一張巨大的白色麵具的浮雕,它有著誇張的顴骨和鼻頭,眼睛狹長空洞,輕蔑地笑著。

朱序駐足,覺得這麵具有種詭異的吸引力。

片刻,她拉開刺青館的門,見裡麵隻有一個年輕女孩坐在桌前畫線稿。

對方聞聲抬頭:“紋身嗎?”

“是。”朱序答。

“稍等,還差兩筆。”

女孩披肩長發,化濃妝,穿著白色短t和牛仔褲,腰側一大片鳳凰圖案的紋身。

抬頭的瞬間,朱序覺得在哪裡見過她。

“第一次紋嗎?”

“……是。”朱序拉回思緒。

“紋哪裡?”

“手臂。”

女孩放下筆,走過來,要看一看她想紋的位置。

朱序脫下大衣,今天穿了件寬領的針織衫,稍微一拉,便露出左側肩頭。

女孩怔了怔:“遮疤呀。”

“可以遮住嗎?”她左側肩頭向下有三個煙頭燙傷的疤痕,是梁海陽的傑作,本無所謂,但偶爾看到情緒會有起伏。

“可以的。”女孩三兩下紮了個低馬尾:“有沒有想要的圖案?”

“可以建議一下嗎?”

女孩倒了杯溫水過來,帶她坐在電腦前:“來個美的還是猛的?”

朱序好奇:“猛的有多猛?”

女孩打開一個文件夾,點開圖稿,介紹說:“骷髏、關公、生首,所謂生首就是砍下來的頭顱上麵插一把匕首,寓意是斬掉過去,迎接新的自己,也象征財富和勇氣……”

寓意雖好,但畫麵太過重口。

見朱序無反應,她退出來,又點進一個“春宮圖”的文件夾,裡麵男男女女一絲不掛,動作千奇百怪。

朱序:“…”

“夠猛嗎?”

“……還是看看美的吧。”

女孩被逗得哈哈大笑。

繼續點開彆的文件夾,有花,有蝴蝶,有圖騰……

看得太多,最後更加難以抉擇。

朱序說:“就紋朵花吧。”

“什麼花?”

朱序問:“平時什麼紋得多?”

“玫瑰、牡丹、荷花、芍藥……”

她隨便選了一個:“就芍藥吧。”

“好。”女孩起身:“你先坐一會兒,我去起個稿。”

朱序點頭。

陽光斜斜射入,菱格窗欄的影子投在了桌麵上。

朱序慢慢喝著那杯溫水,安靜等著。期間賀硯舟發來消息,約她晚上六點鐘見麵,地點是附近一家日料店。

她看了下時間,還有將近五個小時,便答應下來。

放下手機,那邊的線稿也完成,是女孩手繪的,沒用電腦裡現成的稿子。

她拿過來給朱序看,朱序一眼認出是株雪原紅星。它蓬勃張揚地綻放,壓彎了脆弱的花柄,花瓣是帶著粉色調的乳白色,蕊心染著斑斑點點的紅。

芍藥種類眾多,但雪原紅星恰巧是朱序最鐘意的品種。

女孩解釋說:“芍藥花瓣層疊,線條上偏複雜,再加上中間比較濃重的色彩,遮疤效果會很好。”

朱序點頭:“就這個吧。”

兩人都是乾脆不拖遝的性格。

準備工作完成,轉印後先割線。

朱序是坐著的姿勢,整個上半身爬在椅背上,細細密密的痛感蔓延整條手臂,她指尖發顫,滿頭大汗,忽然覺得其實情緒有起伏也沒什麼。

好奇怪,被梁海陽傷得體無完膚,她未曾哭過,現在反倒矯情起來,這點小痛就濕了眼眶。

女孩哄她說:“乖啊,忍著點,一會兒上色會好些。”

朱序沒忍住笑了下,好可愛的女孩,明明看上去比自己小很多,卻用哄小孩的語氣安慰她。

未等接話,大門上的迎客鈴叮咚一聲響。紋身室與外間隔著一道門簾,隻知道有人進來,卻看不見其樣貌。

女孩手上未停,高聲問:“紋身嗎?”

外麵一時無人答應。

半刻,她抬起筆:“誰啊?”

“我。”一個嗓音略沉的男性聲音。

女孩臉色一垮,小聲嘀咕:“他怎麼來了。”手上的活兒一時半刻完成不了,放下不是,讓對方等也不是。

她看向朱序,為難道:“不介意……”

朱序會意:“沒關係。”她裡麵是穿著美背的,何況披了大衣,隻露一條手臂,沒什麼好遮擋的。

女孩說:“進來吧,在裡麵。”

那人仍是沒應,隻聽腳步漸近。

朱序抽來紙巾擦汗,眼眸一垂一抬間,便與撩簾進來的男人四目相對。

她驚訝得說不出話,一時感歎,這世界小的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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