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朕來得晚了”
宋稷的聲音打破了寢殿內略顯沉悶的寂靜。
“沒有,臣妾不敢怪罪陛下”
鐘離煙的聲音分明透著寬容,可細細聽來,卻又藏著掩不住的失落與委屈
輕若蚊蟻的聲音,卻如同羽毛一般,輕輕撩撥著宋稷的心弦,讓他愈發失魂了
宋稷隻覺心中一動,不由自主地就邁步朝著她的床前走去,緩緩伸出手,輕輕握住了鐘離煙的手腕。
像是觸碰到了一片柔軟,鐘離煙手腕處的肌膚細膩溫熱,連同她那一下下跳動的脈搏,都感受得清晰無比。
在這昏暗的隻有月光投進來的寢殿中,鐘離煙如白玉般的肌膚顯得分外清明。
若隱若現的光澤,讓人不禁遐想她身體的其他部分,宋稷的目光變得幽深起來,眼底的欲念,如同被點燃的火苗,開始不受控製地蔓延。
他沙啞著喉嚨,低聲喚李忠道:
“掌燈。”
她心裡暗叫不好。
“陛下,能不開燈嗎?”
鐘離煙囁嚅著聲音,帶著幾分哀求的語調,輕扯起他的衣袖,手指不自覺地微微收緊
宋稷輕輕勾唇一笑,那笑容裡帶著幾分了然,以為她是害羞了,便低聲應下。
可他眼中欲重的火卻再也按捺不住,抬手掀起那帷幔,身形一閃,便入了春帳。
帷幔落下,一夜繾綣。
待天方亮時,宋稷才悠悠轉醒,饜足的神情還未從臉上褪去。
他起身,目光不經意間又看到她床間的落紅,心間頓時一片柔和
他細心地吩咐宮女好生伺候,出殿準備去上朝,然後,晚上便又歇在了這。
一連恩寵,就寵幸了三夜!
待第三天宋稷走後,秋水跟白芷才進入殿前,想扶起裡頭的鐘離煙,卻發現她家貴人的臉色難看極了。
“貴人”
秋水一怔,輕聲關切道。
鐘離煙探出頭,身上像是被折騰的散架,每動一下,都要用儘了全身的力氣。
她在白芷的攙扶下,勉強起了身,可雙腿卻如同篩糠一般,登時又坐了下去,
“貴人,奴婢扶您。”
白芷急忙攙扶起鐘離煙的腰,眼神不經意間掃到她的手掌心,卻發現那裡有一處利刃割過的傷痕,不禁皺起了眉頭,有些奇怪地問道:
“貴人,您這裡怎麼受傷了?”
鐘離煙卻隻是垂眸,不甚在意道:
“早些時候被簪子劃破了,沒關係的,你們幫本宮收拾一下床鋪,沐浴之後,本宮要去壽康宮見太後。”
“喏。”
兩人應了一聲,便趕忙去收拾。
梳洗完妝後,鐘離煙腦袋暈了又暈,眼前的景象都仿佛在打著轉兒,幾乎沒站得住。
“貴人。”
秋水攙扶起她,滿臉擔憂:
“要不就不去吧。”
“沒關係,扶本宮走吧。”
鐘離煙強行振奮了精神,她深吸一口氣,鎮定了心緒,讓秋水攙著自己往壽康宮走去,白芷則在皎月堂裡留守宮室。
走在路上時,鐘離煙還在思忖著太後的目的,好看的眉頭輕輕皺起。
未料剛一抬頭,就遇到了巡視的羽林軍,為首那個玉樹臨風而又戴著麵具的身影。
不必多說,就是宋琦。
她的心猛地一跳,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揪了一下,趕忙飛快地垂了眼瞼,似乎在回避他。
“參見貴人。”
路過的羽林軍在宋琦的領頭下向她拱手致意。
鐘離煙輕輕點頭,在秋水的攙扶下,她的餘光卻還是不受控製地掃過宋琦一眼。
兩人淡淡地擦肩而過,好像不相識一般。
鐘離煙適時地想起了昨晚的荒唐。
心中一動眼下突然有了新的困境——那就是,自己現在,絕對不能懷孕。
她倒不是覺得對不起暴君。
如今還沒搞清楚太後的目的,她在後宮的地位如履薄冰,倘若突然有孕,那肯定直接成為後宮的眾矢之的。
宋稷對她的掛念僅僅停留於皮相,自己距離走近他的心,還差了不少的火候。
這事辦起來不容易,她一個地位卑微的妃嬪,怎麼能輕易找到避孕的法子。
要是被宋稷發現,倒是弄巧成拙了。
正思量著,自己已經走到了壽康宮麵前。
鐘離煙站在宮門前,深吸一口氣,努力整理思緒。
上一次,她來到這裡,是初入齊國,那時的她還入不了馮太後的眼。
可現在,不一樣了。
“貴人請——”
佛珠恭順的垂目引她進去,聲音不大不小。
“多謝姑姑。”
鐘離煙低身向佛珠姑姑行了一個禮,禮數滴水不漏。
按照太後的吩咐,佛珠暗自打量了她的低眉順眼的模樣,心底倒是滿意。
這不是個恃寵而驕的,還算識趣。
秋水留在門外,她一人邁步前去壽康宮內。
“臣妾參見太後,祝太後福壽綿延,太後千歲千千歲。”
鐘離煙的聲音在殿中回蕩著,語氣誠懇,透著一種發自內心的敬重。
太後卻沒有立刻回答,隻是慢悠悠地端起茶盞,輕輕淺淺地嘗了一口,仿佛在細細品味茶香。
過了好一會兒,太後才又慢悠悠地將茶盞遞給了佛書姑姑,這才遞目,望向了底下站著的鐘離煙,淡淡說道:
“起來吧。”
“多謝太後。”
臉上並無半分不耐之色,依舊是那副謙卑溫順的模樣
“昭貴人,可伺候的皇帝滿意啊?”
“陛下,待臣妾很好。”
太後輕瞥她一眼,笑容裡流露出幾分冰冷:
“後宮的女人就像那春日裡的花一樣,開了一撥,另一撥也在準備著了,幾晚的恩寵,無論男人在興頭上說得什麼,都當不得真。”
言外之意,就是在告訴鐘離煙,她必須靠著馮太後這座大山,才能在這後宮之中立足
鐘離煙聽出了馮太後的話外之音,趕忙又跪了下去,一邊感激著她的恩德:
“承蒙太後的庇佑,臣妾一定會為了太後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馮太後嘴邊噙起一抹笑,笑裡藏著深意,似乎就在等著她的這番話:
“哀家要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
鐘離煙搞不清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卻還是堅定道:
“是!臣妾願為太後效勞。”
馮太後滿意地點點頭,便不再跟鐘離煙繞彎子,卻說出了一個讓她意想不到的話來:
“哀家想栽培你,但也要看看你有沒有這個潛質——從今以後,哀家要你,將後宮所有妃嬪的寵愛,都集於一身,並且還要懷上宋稷的孩子。”
鐘離煙聽後差點石化,不可思議地抬起頭望著馮太後。
腦海裡瞬間閃過那幾晚暴君縱欲的場景,那幾乎讓她折騰得吃不消,如今卻還要……
“怎麼?換尋常宮嬪,恐怕早就高興得合不攏嘴了,你怎麼這副表情?”
馮太後眼睛稍眯,目光緊緊盯著她,眼底多了幾分探究之意,那眼神,仿佛要將鐘離煙的心思給看穿。
鐘離煙心裡一驚,趕忙隱蔽了心中的疑慮,故作懵懂無知的叩頭道:
“太後這麼看得起臣妾,臣妾這是高興得昏頭了,害怕自己辜負了太後的期待。”
馮太後低了眼瞼,臉上生出一抹笑來,那笑意卻讓人感覺不到一絲溫暖:
“這個你不用慌,哀家自然會在暗中助你,若你能聽哀家的話,哀家自會有辦法保你無虞。”
緊接著,馮太後的語氣加重了幾分:
“但是,倘若你有二心,哀家也可以,不露痕跡地讓你,在後宮裡消失。”
“臣妾明白了,太後放心。”
鐘離煙的聲音裡充滿惶恐。
忽然,精光一現,頓時明白了馮太後的算計。
她可不是按琴棋書畫,四書五德培養出的大家閨秀。
鐘父從小教她的是武功兵書,史書謀略。
所以馮太後的這居高位的深宮婦人心思,不難被猜出。
幫助她是假,想要讓自己來吸引後宮的火力才是真吧。
到時候等後宮的女子都將目光集中於她身上時,讓她來當這個棄子,馮太後就好培養自己真正的勢力了。
到時候就算沒發展得成,太後手中,也能有一個籌碼。
後宮跟前朝息息相關,這件事的背後,恐怕還有馮太後外戚的助力。
馮太後,真是好算計!
心底雖想得清明,但鐘離煙卻半點不敢流露於表。
太後這才滿意,揚手讓她走了。
鐘離煙趕緊又恭敬地行了個禮,這才堪堪退下。
從壽康宮裡出來時,她緩步地走著,表情滿是思忖,自己若是真的如太後所說,有了身孕,那怕是等生下孩子後,自己就會被立即去母留子。
剛拐進一個宮道,一陣刺耳的打罵聲傳了過來:
“賤婢,這點小事你都做不好,拖下去打死算了。”
“不要啊嬤嬤,是奴婢沒當心,求您饒過奴婢一次吧。”
李嬤嬤手上的板子抽在宮女身上啪啦啪啦的響聲,和宮女的慘叫聲,在宮道裡回蕩,聲聲入耳。
聽得秋水都有些心底發寒。
“小主,我們走吧。”
秋水心裡雖覺得同情,可也深知這宮內的生存法則,人人自身難保,哪有太多的精力去理會彆人的生死。
她自然也知道這個道理,腳步隻遲疑了一瞬,就想直接走開。
正當她準備目不斜視地路過時,餘光卻瞥見了那位宮女臉上絕望而無助的神情。
鐘離煙心跳亂了一個節拍,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曾經在昭國皇宮被許如司折磨的日子。
最後,她還是停了下來,對嬤嬤道:
“不知這位宮女犯了什麼罪,嬤嬤要下這麼大的手?”
李嬤嬤終於停下手,遲疑地抬頭望了一眼鐘離煙。
那位宮女躺在地上,小聲地嗚咽,瘦弱的身子不停地顫抖。
哭得可憐極了。
宮人們大多仰人鼻息,平時強勢慣了的李嬤嬤先是抬頭打量了一番眼前的人,發現是那個昭貴人。
可再怎麼樣,也隻是一個貴人。
李嬤嬤頓時不屑一顧,瞅了她一眼,毫無顧忌地說道:
“怎麼,惠妃娘娘的奴才,還要輪得到你一個小小的貴人的來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