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琦靜靜地坐著,半晌都沒吭聲。
久了,他才緩緩抬眸,目光落在墨竹身上,眼神裡透著讓人捉摸不透的深沉,低低地開口道:
“此事我自有安排。”
墨竹不敢再多加妄言,垂首受命:
“喏!”
宋琦再次閉上了雙眸,腦海裡儘是昭貴人的身影。
直覺告訴宋琦,昭貴人已經到了懷疑到他身上,此刻,殺了她才是最好的選擇,可不知為何,心下竟猶豫起來,就好像有什麼東西在拉扯著他,讓他下不去這個狠手。
其實,在見到她第一麵時,宋琦就在她身上察覺出一股熟悉感,卻又不知從何而來
宋琦的眉頭越皺越深,心神不由自主地,陷進了這個渾身透著迷霧的女子身上。
皇宮內。
鐘離煙幽幽轉醒,隻覺得四肢酥麻無力,渾身軟綿綿的,一點力氣都使不上來。
她下意識地伸手探去,發現腰間那枚飛鏢不知上了何處。
她瞬間就清醒了,自己還沒搞清楚它的來曆,要是被宋稷搜出來了,那不就加重了他對自己的懷疑嗎?
“你醒了,感覺好些了嗎?”
宋稷的聲音傳入耳中,鐘離煙聽出他的語氣放緩不少。
卻沒有要提起這件事的意思。
“陛下,查出下毒之人了嗎?”
這是鐘離煙開口的第一句話。
她按耐住心中的疑惑,長長的睫毛下的眼中儘是焦急,像對這件事十分在意,很擔憂宋稷的安危。
宋稷微斂目意,一下子被噎住了。
他還沒問鐘離煙怎麼就知道那杯酒是有毒的。
自己一直待在她身邊,是要等她醒過來然後審她的。
可如今她這麼一說
“還沒有,朕還在查。”
愣了一下後,宋稷還是轉回了正題,但話中的猜忌之意消散不少:
“你是怎麼知道酒裡有毒的。”
鐘離煙眨眨眼,早有預料他會問起此事,便將情況如實說了。
宋稷沉默片刻,似在思量她話中的真偽:
“可是,如果你猜錯了,這般當堂無禮,朕可是真的會殺了你的。”
他眼中的寒光微茫,靜靜地投注在她身上。
“如果是這樣的話,陛下就沒事,那臣妾的目的也就達到了,其他可能,臣妾沒來得及想那麼多。”
她的臉蒼白如紙,眸裡卻依舊是認真的澄澈,純淨無暇,話中一片真誠。
眼見她這般不卑不亢的態度,倒是讓宋稷的心莫名一跳,那些原本到了嘴邊的試探的話,頓時咽了下去。
“你好生休息,朕會再來看你。”
宋稷側過臉,將臉埋在晦暗裡,頓了頓,又接著說道:
“這段時間朕要調查這件事,可能要委屈你了,你先在皎月堂待上幾天,暫時不要出門走動。”
鐘離煙聽了,微微垂眸,這不就是禁足嗎?
但話雖如此,她還是恭順道:
“一切聽陛下的。”
宋稷對於她毫無怨言的順從有些意外,原本以為她會覺得自己心狠,沒想到她居然這麼坦然,一點兒都沒覺得委屈了自己。
這個女人,當真和宮裡其他的妃嬪不同。
宋稷深深地看了鐘離煙一眼,這才轉身走出了皎月堂。
鐘離煙這才鬆了一口氣,看來,宋稷沒有問起這件事,那看來,就不是他拿走的。
可宮內哪裡是這麼容易滲透的,如果不是宋稷,那就說明,是不想這件事被他人攥以把柄的人。
這個人會是誰呢?
鐘離煙凝眉撫上了額頭,陷入沉思之中。
等宋稷邁出大門的時候,才對著一旁正端著酒盞的李忠說道:
“撤了吧。”
這是一盞提前準備好的鳩酒。
李忠心裡猛地一震,趕忙讓人把這杯毒酒給遞走了。
陛下終究還是沒舍得。
他的眼皮跳了又跳,忍不住在心中嘀咕起來。
他從小便在宋稷身邊伺候,雖說帝心難測,但他總歸還是能猜出個七七八八的。
這個昭國公主前前後後不知讓陛下動了多少次殺心了,竟每次都能全身而退。
這次是毒酒都遞來準備抬起去,居然又給撤了下來,這可真是……
李忠不禁抬目看了一眼皎月堂的宮門。
他心裡思量,自己得多留個心眼,這個昭貴人,前途不可估量啊。
佛堂殿內,沉香繚繞,看起來是一片肅穆之境。
惠妃慵懶地靠在椅榻上,衣衫隨意地鬆散著,手裡把玩著佛珠,模樣十分愜意。
而她的貼身宮女如月,正端坐在書堂前熟稔地抄寫著佛經。
這自然是替她主子寫的。
“她倒是命大,竟還能活下去。”
惠妃冷冷地笑了,目中滿是不屑,如玉低低地回道:
“娘娘,聽說陛下並沒有出言賞她,反而讓她不要出皎月堂呢,依奴婢看,這個女人壓根就沒被陛下放在眼裡,娘娘為何要一直留著她呢。”
惠妃一聽,坐直了身子,眼神飄向遠處,臉上露出一抹陰冷的笑來,慢悠悠地說道:
“你們不懂,一劍射穿獵物的咽喉固然有趣,可是如果讓獵物以為自己逃出生天後再鉗製住它,讓其看著自己的血流儘再絕望地死去,會不會更有趣?”
惠妃的眼睛緩緩睜大,唇邊勾起促狹的笑來。
“先讓她蹦躂幾天,後宮此時想弄死她的人,可不止本宮呢。”
“陛下讓娘娘一直待在佛堂閉關,這跟禁足有什麼不同。”
如玉咬緊牙關替寧映夢打抱不平。
惠妃卻搖搖頭譏諷地勾起微笑:
“隻要宋稷還要對付我那個父親,就會一直舍不得動我。”
講罷,她的眼底流露出幾分瘋狂的神采來。
畢竟,能打倒昭國寧遠侯一族的利刃,隻有她這個從小被寧家當做京都明珠所養的嫡女——寧映夢啊。
父親,為了女兒的榮華富貴,你可彆死那麼快啊——
想著想著,她愈發笑得癡狂起來。
笑聲回蕩在屋裡,激起身旁兩位宮女一身的雞皮疙瘩。
她們知道,自家主子又陷入這種癲狂的狀態了,紛紛噤聲,趕緊裝作啞巴。
隻留一陣空洞的尖笑在房中回響,讓人聽了心裡直發毛。
宮道之中。
一抹靚麗的衣裙格外顯眼。
容嬪這幾天一直憋著一口氣。
她感覺到昭貴人的威脅越來越大,雖說後宮看來陛下都是對昭貴人不冷不熱,但她不這麼想!
此人他日必成後患!
正想著,卻迎麵遇上了一位嬪妃,身姿輕量,一雙柳眉儘顯風情,臉上卻有化不開的憂傷。
“於嬪。”
容嬪淡淡地望了她一眼,兩人隻有點頭之交,這個於嬪是從宋稷還是王爺的時候就伺候的,家裡是開藥鋪的,出身並不好。
平日在後宮存在感極低,所以容嬪也從來沒有將她放在眼裡。
於嬪恍惚中回過神看來容嬪一眼,似乎是沒想到這個高傲的容嬪會跟自己打招呼,平時可是看都不會用正眼看她。
“容嬪妹妹好。”
她低身行了個平禮。
見她如此謙卑,容嬪心底倒是愈發看不起她來,漫不經心地隨意客套:
“姐姐何故如此煩憂。”
於嬪一聽,就好像抓住了知心人似的,眼眶一下子就紅了,眼淚“啪嗒啪嗒”落了下來,哽咽著說道:
“妹妹不知,妾身的兩位兄弟,皆死於昭國之戰中,妾身人微言輕,見不了家人,在宮中連悼念一番都做不到”
容嬪聽著她絮絮叨叨的樣子慢慢皺起眉,臉上也浮現出不耐煩的神色。
哪朝哪代打仗是不死人的,關她什麼事?
這個於嬪還真把她當酸水罐子倒了。
真是好生晦氣。
容嬪想罷,正想轉身離開,突然反應過來她話裡對昭國那滿滿的怨懟。
她動起心思,腦筋一轉,立馬就換了一副表情,臉上堆滿了親切,
上前親切地拉起她的手安慰道:
“哎喲,於嬪妹妹的兄長如此忠勇,實在是太可惜了。”
容嬪說著,還掩麵做出一副心痛萬分的樣子來。
於嬪一看,感動得不行,更是緊緊地拉住容嬪的手,言語間對昭國的仇恨一點都不掩飾了,恨恨地說道:
“不瞞姐姐說,如今我一想起昭國,就覺得咬牙切齒,聽聞陛下沒有屠城京都,可是讓妾身惱了好幾晚沒有睡著。”
容嬪似乎感同身受了她的痛苦,一臉惋惜地拉起於嬪的手:
“姐姐彆氣壞了身子,妹妹知道你對昭國有怨,若你是男子還好,可姐姐身在深宮中,想要出氣,斷然是不可能的,除非”
容嬪猶豫了,故意把臉移開,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來。
於嬪一聽,眼睛都亮了起來,急切地說道:
“妹妹,說啊。”
“咱們宮裡,不是來了位昭國公主嗎?趁她現在不得寵,不如將她了結,以解心中之氣。”
於嬪的眸子愈發晦暗,似乎是被提醒了一般,一想到她在宴會上的那般舉手投足,心中恨火繚繞。
一個敵國的女子,憑什麼來到齊國跟她們爭陛下的寵愛!
昭貴人
昭國昭國
所有跟昭國沾邊的人,都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