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離煙知道惠妃定沒安什麼好心,想從她身邊的人入手來打擊她。
此刻心急如焚,額頭上都冒出了細密的汗珠。
但她的腦中飛快地轉了一圈,剛想出口圓場,奈何自己現在人微言輕,說出來的話恐怕沒什麼分量,已然沒了主意,隻能先按兵不動。
琉璃不是沒聽過這位惠妃娘娘的大名,知道她心狠手辣,被她這一點名,瞬間嚇得抖了抖。
可一想到,陛下就在此地,自家貴人也是占理的,那還有什麼好怕的。
她可不能給貴人丟了臉麵。
於是琉璃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鎮定,從容地跪下。
她儘量讓自己的聲音平穩一些,將事情的經過一五一十地講了一遍。
“哦?竟有這樣的事,那真是很糟糕了。”
惠妃故作苦惱地蹙眉,似乎像聽到什麼很殘忍的事一般,表情十分不忍。
全然忘了,她曾將一位隻是被宋稷多看了一眼的宮女,扒去了全身的衣服,用鞭子狠狠地抽打,直打得宮女遍體鱗傷,鮮血淋漓,最後還裹著火炭埋進冰雪中,活生生地折磨死。
“依愛妃來看,此事該如何處置?”
宋稷縱容地任她講話,目光落在惠妃身上,儘是一番彆樣柔情。
安貴人聽到這話,頓時呆滯住。
她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的下場竟然會取決於這位從未見過幾麵的惠妃之中。
她心裡清楚得很,倘若是遇上宋稷開口處置,說不定還能死個痛快,若是落給惠妃來處置,那可就慘了,能留個全屍都算她慈悲。
一想到這兒,安貴人的身子抖得更厲害了。
惠妃思量片刻後淡然地笑了,讓天地都失了顏色:
隻聽她輕輕開口道:
“安貴人說話不老實,不如就罰她剜了舌頭與眼睛,臉上塗滿蜂蜜,關在一個箱子裡隻把頭露出來,丟到亂葬崗自生自滅,如何?”
她的話音落到最後打了個彎,竟帶了一絲隱蔽的興奮,似乎想到這個殘忍的法子讓她覺得無比愉悅。
除了宋稷,在場之人皆是一怔,就連鐘離煙也打了個冷顫,沒想到她居然能這麼狠毒,簡直就是喪心病狂!
對她的忌憚不免又添了幾分。
“不不要啊,陛下求您,就算把臣妾貶到最低賤的辛者庫,也不要這樣對臣妾啊。”
安貴人抖得像一個篩子,手腳並用地朝宋稷身邊爬,狼狽至極,全然沒了往日的趾高氣揚。
她的臉上涕淚滿臉,苦苦哀求著
宋稷不露痕跡地一退,就避開了安貴人的手,他眉尾揚起,似乎對惠妃的處決很滿意,微微點頭道
“還是愛妃的主要好。”
瘋了,這兩人真是瘋了。
鐘離煙忍不住地想,可眼底卻沒真正對惠妃露出懼怕的怯意來。
隻是那恨意,越發濃烈了。
“那便依愛妃的法子來吧,朕先走了,愛妃早些回去休息。”
宋稷說著,臉上垂下眸,不知在思忖什麼,準備帶著鐘離煙離開。
“陛下!陛下!饒命啊!”
安貴人絕望的呼喊從最初的不可置信,漸漸變成了淒厲的哭叫,可還是被人毫不留情地拖了下去,聲音越來越遠,直至再也聽不見。
就在宋稷邁腿時,惠妃卻嬌聲嗬住了他的腳步:
“陛下,等一下。”
宋稷回了頭,並無半分不耐,依舊溫和道:
“愛妃還有什麼事嗎?”
惠妃看向了琉璃,眼裡流露出一絲陰狠:
“臣妾是覺得許妹妹未免太好性了些,奴才失了本分,居然還能全身而退,以後宮裡恐怕會變得太沒規矩。”
琉璃一張小臉瞬間被嚇得像白紙一樣毫無血色,竟不顧宋稷還在,腳步不自然地往鐘離煙的方向靠近,伸出手撚住她的衣角,抖得厲害,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卻又不敢哭出聲來。
寒意從腳底生起,她知道被惠妃娘娘盯上,自己怕是凶多吉少了。
“陛下,是臣妾要她回去取衣物的,不關她的事。”
鐘離煙楚楚地看向宋稷,語速不由加快地為琉璃辯解。
“臣妾也是為許妹妹著想,妹妹若是心軟,怕是會讓後宮眾人以為今日之事是妹妹在做局呢。”
她笑得眼底一片陰沉,灼灼地盯著琉璃:
“你今日若是不死,那便是陷你主子於不義之中了。”
她的話就像一把把利刃,直直地刺向琉璃,也刺向鐘離煙的心。
鐘離煙求助似乎望向宋稷,乞求道:
“陛下,不可!”
鐘離煙是想給安貴人一個教訓,但絕不想以犧牲一個琉璃為代價,她怎麼能眼睜睜地看著琉璃因為自己而丟了性命呢。
“惠妃說得有理,宮內法度不可失,當時候朕再給你一個懂事的。”
宋稷勾唇,眼中淨是不容置疑的淡然,似乎這並不是一件需要爭論的事,一個小小的宮人,又算得了什麼呢,
“貴人,彆說了!”
琉璃單薄的身子晃蕩幾分,隨後穩穩跪下,她知道自己怕是躲不過這一劫了,咬了咬牙,決絕道:
“奴婢願領罰,請陛下不要牽連貴人。”
惠妃頗為滿意地點頭:
“倒是忠心,來人,拖下去,杖斃。”
她的語氣依舊輕柔,可話裡的狠勁兒卻讓人不寒而栗。
“不,陛下!”
鐘離煙大喊著,想要衝下來過去阻攔,卻被宋稷緊緊鉗製住,沒有要放下她的意思。
“昭貴人,再鬨,朕要生氣了。”
宋稷的語氣淡淡的,眸裡卻慢慢地沉下來。
鐘離煙看著他的口吻,頓時感到了無窮儘的無力,死死抿著唇,再也沒有了任何辦法。
“謝惠妃娘娘!”
琉璃大聲一喊,俯地謝恩,久了,緩緩地抬頭看向了鐘離煙。
那眼神飽含感激。
貴人,保重啊。
李忠麵無表情地一揮手,那兩個如狼似虎的太監便立刻閃了出來,粗暴地拽起早已癱軟無力的琉璃,就往不遠處拖去。
琉璃那單薄的身子在地上被拖出一道痕跡,卻毫無反抗之力,隻能絕望地看著這一切發生。
到了行刑之處,那沉重的木板一下又一下狠狠地砸在琉璃那嬌嫩的皮肉上。
遠遠而來,發出的聲音沉悶至極,每一下都仿佛是砸在了鐘離煙的心上,一下比一下更讓她覺得痛徹心扉。
甚至,能聽到了,骨頭斷裂的聲音
就這樣,在這寂靜又冰冷的宮裡回蕩著。
琉璃這麼嬌小的身體,竟生生得忍了下去,一句話也沒吭出聲
鐘離煙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著那邊,雙手不自覺地攥緊了衣角,指甲都深深地嵌進了掌心,可她卻渾然不覺疼痛,滿心滿眼都是琉璃此時可憐的模樣。
不一會兒,隻見一個太監小跑著過來,朝著李忠恭敬地稟告著什麼,那嘴型分明說的是:
死了。
這簡簡單單的兩個字,瞬間讓鐘離煙的心降至穀底,
“陛下,今日臣妾來見過妹妹,也算是為許妹妹出了氣了,快些帶昭貴人回去吧。”
寧映夢娉婷跪安,裝出一副很關心鐘離煙的樣子。
宋稷輕聲對她關切道:
“天寒了,注意身子,快些回去吧。”
他轉過身,準備帶著她走回皎月堂,半路卻發現她在懷中沒了聲。
鐘離煙咬緊牙關,她的心裡又氣又恨又難過,氣宋稷的無情,恨寧映夢的狠毒,難過琉璃要因為自己而丟了性命。
各種情緒交織在一起,讓她幾近崩潰。
宋稷以為她是對自己方才的懲戒不滿,緊蹙起眉心來,頓時有了些不悅。
自己是皇帝,莫說處置一個小小的宮人,就算是殺一百個人,有誰敢有半分異議
況今日之事,那個小宮女並非沒有一點責任,惠妃的出現反倒是提醒他了。
未料,鐘離煙輕聲出言,如蜻蜓點水般:
“陛下,有一天,你也會像對安貴人這樣對臣妾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