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還未落,就見宋稷的眉目猛地黑了下去,陰鷙地仿佛溢出殺氣,唇邊也忍不住發出一抹冷笑。
竟讓他娶了殺他青梅之人,太後果然是為他著想啊!
“皇帝需即刻攜昭國長公主許如司,妥善安置,以全兩邦交好之大義,彰我大齊重諾守信、仁愛萬民之德政。望皇帝敬謹遵行,勿負哀家所望,亦不負天下黎民期許,欽此。”
宋稷不禁在為方才被美色慫恿,饒了昭國公主一命而感到萬分後悔。
他剛就應該一刀殺了那毒婦!現在那毒婦和太後聯合起來,這不是惡心他是在做什麼?
好啊,既然太後想讓他收了那女人,他就收,至於那女人以後齊國皇宮會過得怎麼樣,這可由不得他人做主了。
於是,宋稷冷笑開口道:
“兒臣接旨!”
鐘離煙感受到了宋稷陰冷如刃的目光,仍煞白的臉卻差點銜起一抹弧度。
這懿旨來得及時,也全然在她的意料之中。
因為齊國馮太後,並非宋稷生母,而是先帝的皇後。
宋稷自小便寄於她膝下,雖也算半個母親,但畢竟不是從太後肚子裡爬出來的,人心隔肚皮。
聽聞過兩人的關係,隻能算一般,私下甚至還有對抗之勢。
她打聽齊國消息時曾聽人說起過,攻打昭國的主意,太後當初是極力反對的,甚至為此還鬨出不少朝廷爭勢來。
但最後宋稷還是一意孤行,攻打昭國,當眾和太後撕破了臉皮,一點臉麵都沒留。
如此看來,太後豈能對宋稷沒有想法?不想加以報複?
而自己曾殺了宋稷心愛之人,要是她能活下來,能進了宋稷後宮,這是一個給宋稷添堵的機會。
她賭太後,不會放過把她塞進宋稷後宮,用她膈應宋稷的機會。
而且宋稷也不會為了納妃這麼小的一件事,和太後翻臉,抵抗太後的命令。
所以,無論宋稷願不願意,至少,她活下來了。
牢內一片寂靜,直到將那位姑姑送走,宋稷方才抬起冷意的眸子。
隻是,鐘離煙心中想道。
宋稷更恨她了。
不過,她全然不在乎。
“李忠,掖庭宮旁有一處宮室,將昭貴人安頓在那裡。”
宋稷冰涼地下了命令,將“昭貴人”三個字咬得極為切齒。
“喏,陛下”
如此貌美的女子,幾乎把滿宮的娘娘都比了去了,讓他這個沒了家夥的人看了都忍不住地停駐目光,
李忠心中不禁暗自可惜,掖庭宮旁的宮苑,跟冷宮可沒多大區彆,壓根不可能見到皇帝的麵。
這樣活著,有什麼意思。
看來這昭貴人,是真的要在宮內孤苦一世了。
宋稷居高俯看著她,原本想在她臉上尋到幾許求饒和破涕求饒的呼喊——這是以往他懲罰宮妃時習以為常的。
未料,鐘離煙並不出聲為自己辯解,秀麗的臉龐微微上揚,美目從容地望著他,眸中楚楚,引人憐惜。
宋稷心中的怨怒,此刻也因她的臉龐而消洱幾分。
他心中微動,心中不由自主地抵觸著那種深深被這個女子吸引的感覺,於是稍偏過了頭,不再看她。
這時,一位宮女著急忙慌地趕來進來,對宋稷行了一個大禮:
“陛下,林選侍的胎像有所不穩!請您趕忙去看看吧。”
宋稷一聽,瞬間被拉回了神,緊蹙起眉。
語速也不由自主地加快起來:
“昨個朕陪她的時候才差點見了落紅,今日怎會又有所不穩!”
宋稷語氣中的威壓宮女當歸的額頭冒了冷汗,趕忙結結巴巴道:
“陛下,奴婢,奴婢也不太清楚,您去看看林選侍吧。”
他的心緒煩躁起來,林選侍的位份雖低,但肚子裡的這一胎,宋稷是極為重視的。
畢竟,這是後宮目前唯一的胎兒,保不準是個皇子,到時候有了國祚,他的江山就穩固得多了。
可碰巧她有孕的這幾月,太醫院醫術最為高明的臨太醫近來不在宮內,如今,要是有什麼差池,這該如何是好?
鐘離煙暗暗觀察著宋稷的滿臉陰沉的表情,琢磨宋稷對這個宮女口中的“林選侍”肯定是極為看重的。
於是,她尋到了機會,適時開口:
“陛下,妾身尚通醫術,可否讓妾身為林選侍的胎像一看。”
她是武將之女出身,父親鐘安自小教她的便是兵書將法,她曾受師於昭國最出名的醫師。
宋稷聽後果然轉了身,眸中現出幾分懷疑:
“你?”
鐘離煙當然清楚宋稷不會這麼容易相信她,但她還是挺直了胸脯,聲線沉穩:
“太醫院多為男兒,妾身自通醫術,又同為女子,對女子的身體更為了解,若陛下信得過妾身,不如且讓妾身一試?”
他聞言垂眸思量了片刻,似在探究她話中的可信程度。
鐘離煙也絲毫不怯,好像對自己的話很有底氣,靜靜地等著宋稷的回應。
“陛下”
當歸顯然沒想到,怎麼會多出了一個膽大的女子,竟然敢主動來包攬為林選侍保胎的任務。
她明明受了主子命令,隻要讓陛下過去陪林選侍就好,這下節外生枝,可不好了,這萬一
片刻後,宋稷下定了決心,緩緩道:
“那好,就讓你一試,若你敢使出什麼計謀來殘害朕的子嗣,朕保證,會讓你自己求著朕去死”
宋稷話中的狠厲在尾音打了個顫。
“喏。”
鐘離煙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弧度,儀態萬方的斂衽行禮,眼底流轉著勢在必得的鋒芒。
隨著宋稷的步伐,很快她就行至了一處秀麗彆致的小院,林選侍的地位雖低,但宮院卻被整理得一絲不苟,到彆有一番美感。
怡蘭堂。
跨過鎏金門檻的刹那,鐘離煙便瞧見,殿內的雕花拔步床上,半倚著位大腹便便的女子。
月白色寢衣鬆鬆裹腰身,襯得她臉色愈發蒼白,唯有眉眼間的溫婉秀麗不減。
望見宋稷的身影,那雙秋水眸瞬間漾起漣漪:
“陛下,您可算來了”
林選侍的聲音起伏激動,尾音婉轉如啼鶯。
然而,當她瞥見宋稷身後陌生女子的麵容時,手指不自覺攥緊了錦被。
鐘離煙生得極美,遠山眉下一雙杏眼含著昭國人特有的靈秀,瓊鼻朱唇間卻又藏著北疆風沙磨礪出的英氣。
這等容貌,任誰瞧了都要暗歎一句“此女隻應天上有”,更遑論日日困在深宮裡的林選侍。
“這位是”
林選侍的聲音陡然拔高,警惕的目光將鐘離煙從頭掃到腳。
宋稷在床邊落座,語氣卻出奇柔和:
“昭國長公主,太後親封的昭貴人。她自幼研習岐黃之術,朕想著讓她瞧瞧你的胎像為何總不安穩。”
林選侍聽聞這話,眉頭緊緊皺起,臉上滿是為難之色,她咬了咬下唇,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
“陛下不用了吧,畢竟臣妾不認識她,害怕她會加害於臣妾。”
林選侍質疑而忌憚的表情,一絲不落地落入了鐘離煙眼中,她也知道,自己的出現確實有些許突兀。
不過她不在乎這些,她隻是需要一個能在宋稷麵前表現的機會,這就足夠了。
鐘離煙適時地走近了一步,垂順著眼,望起來似乎十分老實。
宋稷卻依舊耐心十足,輕聲解釋道:
“之前李太醫為你保胎,明明說胎像一切平穩,為何昨日就差點見了紅,把朕也嚇了一跳,隻是讓這位昭貴人與你把把脈,又不是讓她親自給你抓藥,愛妃放心,這裡有朕在。”
“不行!陛下,讓李太醫來,臣妾隻信得過李太醫。”
誰也沒想到,表麵看上去柔弱的林選侍居然這麼抵觸這個昭貴人,甚至不惜為此跟宋稷唱了反調。
鐘離煙聽了這話,不禁一怔,緩緩抬起頭,目光中透著疑惑,探視而望。
隻見林選侍望著自己的眼裡,敵意都快溢出來了,到是讓她有些不理解。
左右不過就是把個脈罷了,自己與她往日無冤近日無仇的,何至於讓她像看仇敵一樣盯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