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第十五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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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初,封易初——”

耳畔的聲音逐漸清晰,封易初緩緩睜開眼睛。

他不知昏迷了多久,如今月已西沉,銀輝逐漸淡去。如墨的夜色被初綻的天光緩緩撕開一道縫隙。

一縷光芒將墨色暈染為淺淡的青灰,剩下的幾縷傳過薄薄的窗紙照入屋內,勾勒出書案前少女綽約的輪廓。

封易初手指微微動彈,眼中帶著些許剛睡醒的迷茫,恰似寒夜中被薄霧籠罩的晨星,氤氳著朦朧的水霧。

須臾間,他微微皺了皺眉,迷茫徹底消散在眼底,取而代之的是如同往日一般的清明。

“千提。”封易初張了張嘴,迷藥的勁頭尚未完全消散,身上恢複了些許氣力,奈何身子被粗糲的繩索牢牢束縛在太師椅上,半點動彈不得。

身後的傷口隔著衣服被椅背上的花紋摩得發疼,他微微皺眉,明知故問:“你這是作甚?”

幾縷晨光透過窗紙落在桌案前,少女款款而坐,白皙如玉的手指似漫不經心地把玩著手中玉佩。

“阿初。”千提輕喚他的名字。指腹細細摩挲著玉身,其上那道淺淺的裂紋在她看來分外紮手。那是她在三年前不小心留下的。可如今,這枚玉佩與他一起,出現在了國師的房裡。

她起身離案,一步步朝封易初走近,直到近得能感受到他略顯虛弱的呼吸。她俯身而下,食指輕輕挑起他的下巴。

這動作是她從話本子裡學來的。奸佞抓住住正主,用食指勾起其的下巴,強迫他看著自己,而後惡狠狠地說出威脅的話語,以從心理上打壓對方,使其屈服。

雖然將自己比作奸佞好像不太好,但這動作能在話本子中出現那麼多次,定是有它的道理的。

千提勾了勾唇,裝出一副大勢在握的模樣:“還是該叫你,國師?”

封易初皺了皺眉,偏過頭去。下巴在她的指尖輕輕擦過,帶來些許癢意。幾縷烏發淩亂地貼在臉頰兩側,長睫毛微微顫動,如霜花上撲顫的蝶,在眼下透出一片扇形的陰影,更襯得他容顏角色。

千提登時來了興致,手指再度勾起他的下巴,強行將他扭轉過來:“呦,爺就喜歡你這樣帶刺的花——”

封易初挑眉,一言不發地與她對視,房中氣氛驟然焦灼,她才發覺說錯了話。

話本中紈絝子弟遇到貌美女子時,也常常做出這樣一般動作,但場景境遇卻完全不同。方才她被他這模樣勾得失了魂,一時竟將這兩者弄混了。

千提食指微微發顫,努力保持著麵上的鎮定:“為何騙我?”

四目相對,她緊緊凝視著封易初的眼眸,試圖突破他眼底的的薄冰直達深處,將他心中的想法洞穿。

可他隻是微微眯起了眼睛,嘴角帶著一抹讓人看不透的淺笑,語氣不曾有一絲慌亂:“玩夠了嗎?玩夠了將我解開。”

“為何騙我?”千提重複了一句,聲音有些發啞,好似下一刻就要哭出來:“為何初見之時不告訴我你是國師?”

為何明明是國師卻要瞞著她?嘴上說著幫她出去,卻刻意帶她在府中繞路。看她擔驚受怕,很好玩嗎?

封易初從容抬眸,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彙。他眼中倒映著熹微晨光,明亮,美好,與往日的清冷相比,又多了幾分柔和。

“你為何會以為我是國師?”

隻一句話,便將千提看似堅定的偽裝全部擊破。

她本就無法斷定他是國師,方才那一番試探,不過是想讓他自己交代。可如今,心中的自我懷疑在這一刻放大,迅速達到頂峰。

“你……不是嗎?”千提抿了抿唇,內心的想法開始動搖。

“你看我像那種人嗎?”封易初淺笑,深邃的眼眸平靜得如古潭幽水,不見絲毫慌亂:

“老奸巨猾、對死人鞭屍、色欲熏心、用童男童女祭祀吃小孩……”

他將這兩日千提曾罵她的話一並說出,每一個字都帶著些咬牙切齒的意味。許久,他抬眸看她,微微泛紅的眼角好似透著一絲委屈:

“在你眼中,我就是那種人嗎?”

“不是。”千提徹底敗下陣來。

也對,外界皆傳,國師為傲慢無禮、心狠手辣、殺人不見血。眼前的少年雖平日不善言辭,卻待人親和有禮,儼然和國師是兩種人。

千提緩緩將手指從他下巴上拿開,後退一步,道:“那你今日究竟去了何處?又為何會在深夜出現在國師房中?還有這枚玉佩,你總該給我一個解釋吧?”

“昨日你逃婚,我在此處換衣服時,不慎將這枚玉佩遺漏了。今晨想起來,特回來取,誰知……”封易初頓了頓,微微蹙眉,露出些許痛苦之態:

“誰知卻被國師府的府兵發現抓了去,一頓毒打……”

“你受傷了?”千提音調拔高了幾分,忍不住上前一步,借著熹微晨光,果然發現他後背的衣服上帶著絲絲血跡。

刹那間,關切之意溢出眼眶,她聲音有些發抖,手指抬在半空,卻不敢將他觸碰:“傷得重不重?疼不疼?”

“嗬……”封易初發出一聲極低的輕笑。

若她真有這般心思,方才將他綁起來的時候怎麼會發現不了?這會兒倒來關心他了?惺惺作態。

怕不是宮裡哪個麵首彈琴時被琴弦割傷了手指,她也要上前去,眉來眼去的一陣關心。她的關心和情話,最是廉價。

他深吸了一口氣,將這般嘲諷的意味藏在眼底最深處,道:

“我被他們關了一日,好不容易尋著機會出來,恐你得知我受傷了要擔心,便讓阿琛將東西轉交於你,自己一人等到天黑時再潛入此處、找尋玉佩。誰知,卻被你這般誤解……”

“當真?”千提將信將疑,目光落在他帶著血跡的衣服上。

迷暈他時,她怕將府兵找來,不曾點蠟燭,隻能借著朦朧的月色將他綁起,半點不曾注意到他這傷。

“公主殿下若是不信,大可看看國師的字跡,與我所寫,可是一致?”封易初側身躲開她想要碰他的手。

粗糲的麻繩因這動作隔著衣物在身上摩擦著,有些劃過他手臂上的鞭傷,又帶出絲絲血跡。

千提經他提點,快步行至案前,隨手抽出幾夜紙,手中攥著那隻幾乎要被掏空了的麻袋,借著窗戶透進來的光芒仔細辨認。

天尚未大亮,周圍一切都好像蒙上一層淺灰色的薄霧。紙上的字筆畫如行雲流水,一氣嗬成。墨跡飛灑,字跡雖算不上潦草,卻也飄逸得讓人難以辨認。

那麻袋上所寫的“迷藥”二字,相對來說卻整齊非常。筆鋒銳利,轉折初輕盈流暢,橫平豎直、工整端莊,與三年前她曾見到的一致,又與國師所寫的全然不同。

真不是他。

“這下可相信了?”封易初道:“給我解開。”

“既然你不是國師,那國師又去了何處?”千提在他麵前站定,卻沒有動手。她還有一些問題沒搞明白。

“去逛青樓了。”封易初眉峰輕挑,順著千提的想法往自己身上潑臟水:

“你是不知,國師時常深夜偷偷離開國師府去青樓逍遙快活,不在府上是常有的事,不然,我怎會深夜來此?”

“哦——原是這樣,我說那狗賊怎的不在。”千提若有所思地點頭,暗罵一句:“咦——老色鬼!”

她在他身前蹲下,纖細的手指觸上麻繩,就快要解開繩索的刹那,又似乎想到什麼,手指觸電般地彈開。

“那日你帶我在國師府中繞路又是怎麼回事?”千提勾了勾唇,緩緩起身,行至封易初麵前,動作從容優雅,不同於往日在他麵前的活潑靈動。

她從高處俯瞰他的眼睛,帶著皇室公主與生俱來的威嚴,渴望從中發現一絲一毫的破綻。

那時她第一次來國師府,還沒有手中的宅院圖,為了躲避府兵,心中慌亂得很,不曾注意到這般異樣。後來好不容易逃出去,她試著回憶路線,才發現當時他帶她走的路有些不對勁。但那時她發著燒,被他以“燒糊塗了”為理由糊弄了過去。

直到今日,慕雲琛將國師府的宅院圖交到她手中時,腦海中繪製的路線與紙上的路線重合,她才驚覺,那日他果真帶自己在府中繞圈。

他若和國師沒點關係,為何會有如此行徑?

“不解釋解釋嗎?”千提眼眸緩緩下壓。柔荑輕摟他的後背,她湊在封易初耳畔,壓低了聲音:

“還是說,剛剛的話,也是你騙我的?或許從一開始,你便沒打算帶我離開國師府,是這樣嗎?阿初。”

溫熱的氣息輕輕打在封易初耳畔,恰似一顆石子投入原本平靜的湖麵,不經意間在心底泛起陣陣漣漪,打破了他原本的平靜。

千提深吸一口氣,一字一句,鄭地有聲:

“你這麼做,究竟是為了什麼?你與國師,究竟是什麼關係?”

幾縷發絲自封易初發冠間滑落,輕輕垂在臉頰兩側,於夜色中更襯得他眉眼如畫。

他微微側眸,避開她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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