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第五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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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陽斜照,秋風輕掃他的發絲,待封易初反應過來時,身體已經比意識先一步飛了出去。

真沒出息。

他在心中暗罵了自己一句,兩手一伸,將千提撈起來扛肩上跑了。

“咳咳……”侍衛很快被甩在身後,千提趴在他肩頭急促咳嗽,好半天才緩過些神來,虛弱地喚他名字:“阿初……”

汙泥沾了她滿身,裙子濕漉漉地貼在身上,將他的衣裳也沾得濕透。封易初伸手幫她摘去身上掛上的殘荷:“為何跳水?”

“我等了你好久你都沒有回來……”

他手指一頓,頃刻間又恢複如常,將殘荷抖落在地,扛著她繞過府衛前行:“有些事耽擱了。”

“我就知道……”千提咳出一口水來,沒有半點怨他的意思:“你走後沒多久,我便聽到一聲巨響,也不知出了什麼事……隨後那些抓我的侍衛便多了起來,我在原地蹲得腿麻了,沒忍住動了一下,就被發現了。”

一陣秋風吹過,微黃的樹葉在風中輕輕顫動,她的身子也冷得哆嗦兩下,下一刻他便換了個姿勢,將她牢牢抱在懷中。

寬大的衣袖被她身上的水染濕了一半,又被他擎在她身前,將秋風擋了個嚴嚴實實。

千提往他懷中靠了靠,貪戀著他懷中的溫暖。

“他們太多人了,我實在跑不過,情急之下扭傷了腿,眼見著就要被追上了,就想著與其被抓回去嫁給國師,還不如將自己淹死了一了百了。”

“你就那麼不願嫁給國師?”封易初停下腳步,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他原以為她是因刺傷了莊國公、闖了禍怕受罰才要逃婚,沒想到竟是不想嫁他?

那張蒼老中帶著猥瑣的麵龐再度浮現在腦海中,千提不禁哆嗦了兩下,腦袋搖如撥浪鼓:

“我孟千提,就算是餓死、凍死,從這跳下去,在水裡淹死,也不要嫁給國師那樣的人!”

府中尋她的人突然劇增,想必是“國師”沒死醒過來了,今日她得罪了他,若是真被捉回去,就算不死也要蛻層皮。

“是嗎?”封易初嘴角噙著一抹笑意,原本波瀾不驚的眼眸中蒙上一層彆樣的情緒,仿若寒潭被投入巨石,泛起層層漣漪。他薄唇微抿,玩味中透著幾分不悅,原本如霜雪般的麵容也因這份情緒而多了幾分人間煙火氣。

“死都不嫁!”千提再度強調了一遍。她縮在他懷中任由他抱著前行,手卻忍不住扣上他的手臂,將他擋住自己視線的手往下挪了挪。

看清眼前的路,她身子一個哆嗦,抓住他手臂的手因害怕而攥緊,指甲幾乎要穿過衣物刺進他的皮肉:“我不要再回去了!”

她搖著頭,極力壓低聲音,眼淚卻先一步落了下來。

“衣服濕了,不換要著涼。”封易初語氣堅決:“房裡無人,聽話。”

“我不要!死都不要!”千提身子顫抖著,見四周無人,兩手牢牢環住他的脖頸,身子作勢往上攀,直至湊到他耳邊。

眼淚一顆顆落在他肩上,她哽咽著伏在他耳畔,學著話本子裡寫的那般哭得梨花帶雨:

“阿初你帶我走好不好……我不要回去……我好害怕……我們快點走……”

單薄的肩頭聳起,千提瑟縮著往他身上靠。

溫熱的氣息輕輕撲在他耳畔,她的眼淚明明是落在他肩頭,卻好像打在他心間,激起陣陣漣漪。感受到她因害怕而劇烈顫抖的身軀,封易初一顆心終究是軟了下來。

“……好。”他突然有些自責,修長的手指輕輕拍打她的後背,語氣也比往日溫柔了許多:“不哭了,我帶你出去。”

千提這才安靜了些,眼淚卻依舊止不住地往下掉。她將他的手往上抬了抬,任由寬大的衣袖將她整個人遮住,身子在他懷中蜷縮起來。

她極力低下頭去,暈滿淚花的臉上隱隱藏著一抹不易被人察覺的壞笑。

先前皇姐總讓她少看些話本子,說那些東西不切實際,看多了毫無意義。

可如今她卻靠著話本子上教的東西,接連躲過了兩次侍衛的搜捕,連阿初也一改往日冷冰冰的態度,依著她讓著她,連語氣都軟了不少。

話本子上教的真有用。

她嘴角湧起一抹弧度,又往封易初懷裡縮了縮,極力汲取他身上的溫暖。

府中的侍衛雖比方才要多了些,他卻依舊走得順暢。偶爾遠遠撞見幾次守衛,也被他靈活躲開,並未將他們驚動。

不消片刻,他停下腳步,“抓緊。”

千提自他懷中探出頭,隻看見一堵高高的圍牆橫亙眼前,將陽光遮住了大半。剩下的一半透過銀杏樹葉間的縫隙灑在他身上,映出斑駁的光影,分外好看。

她兩手牢牢環住他的脖頸。

身前的人脊背一僵,又迅速恢複如常,足尖點地,輕輕一躍,便至牆外。

自由的氣息撲麵而來,她任由他抱著自街頭穿行而過。衣上的水滴滴落下,在地上形成一串歪歪斜斜的水跡。街頭巷尾的吆喝聲聲聲傳入她耳中,一如三年前那般,熱鬨非凡。

“阿初,算姻緣嗎?我與你的姻緣。”

千提抬眸看他,卻隻看到一道冰冷的下顎線。

“不算。”

“好吧……”千提垂下頭去,再沒了四處觀望的心思。她耷拉著腦袋,沒一會兒又抬起:“你當真不和我回……”

“不做麵首。”她甚至還沒說完,便被他果斷拒絕。

“哦……”千提心底升騰而起的念頭徹底被他扼殺。自小她不管要做什麼,都是彆人順著她,雖然三年前已經被他拒絕了一次,但如今又一次被他拒絕,心中還是難掩失落。

她抿了抿唇,道:“要不我自己下來走走?我日後是要回薑國的,被人看見倒是沒什麼。隻是你還要在京都生活,若是這事傳開,對你的名聲總不太好。”

“公主殿下竟還知道‘名聲’二字怎麼寫?”一聲輕笑自封易初嘴角溢出,尾音微微上揚,悅耳中帶著絲絲縷縷的嘲諷意味。

朝中眾臣暗地裡都笑他頭頂綠帽,她卻還想著養麵首,哪知半點禮義廉恥?如今竟還敢與他談“名聲”,當真可笑至極。

“我怎麼就不知道了?!”千提拔高了語調,縱然她反應再遲鈍,也聽出了他的嘲諷:“我看過的話本子比你吃過的鹽還多!再說了,小八也與我講過。”

“是嗎?”封易初話中冷意暗藏,“他都說了些什麼?”

千提微微垂眸,衣裳被水浸濕成半透明狀,又緊緊貼著她的肌膚,幾乎要將底下的光景一覽無餘。她思索片刻,終究沒從他懷中下來,隻回憶到:

“小八讓我少養幾個麵首,說是對我名聲不好。”

她低頭扣著手指頭,全然不曾注意到封易初愈發難看的臉色:

“我便去問皇姐,為什麼養麵首會名聲不好。皇姐說,那都是臭男人爭寵的手段,我們是公主,看上誰了養宮裡便是,又沒有強搶,你情我願的事,誰敢在背後嚼舌根,便割了他的舌頭。”

“所以你又養了十來個?”

“這倒沒有,我那時已經有了二十多個,後麵便不再養了。”主要是那之後她就來了京都,遇見了他。

或許當真應了那句“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雖然隻有一月,但後來再回薑國時,竟再難尋到一個比他好看的人,也自然沒了養新麵首的心思。

“公主倒是聽他的話。”封易初發出一聲輕笑,眼眸中多了幾分連他自己都不曾察覺到的醋意。“待人不誠,怎能不落人口舌?”

“我對身邊每一個人都是誠心的!”千提對身邊人素來真心相待,不曾有過欺騙和隱瞞,如今平白挨了他一句嘴刀,自是氣得不行,當即彆開頭去不願與他說話。

兩人一路無言,直至他抱著她進了客棧,由小二領著入了客房,兩手一鬆,將她丟到凳子上。

“嘶——”本就被扭傷的腳踝撞到凳沿,千提沒忍住發出一聲低呼,眼淚疼得溢出眼眶。

封易初這才意識到自己動作重了些,蹲下身與她平視,語氣又軟了下來:“還能走嗎?”

千提從凳子上下來,身上的水跡已經半乾,頭發卻還是濕漉漉地貼著頭皮,讓她顯得頗有些狼狽。她一蹦一跳地行了兩步,又坐回去:“能。”

“我去給你尋身乾淨的衣裳,一會兒會有夥計送熱水來,你先行沐浴,莫讓這寒氣入體。”他抿了抿唇,起身出門,行至門口之際,或許是有些不放心,又回眸叮囑道:“若是彆人過來,不要開門。”

“嗯。”千提點頭,目送著他出門。衣角輕輕掃過門框,雖被她身上的水漬沾濕,卻依舊自帶一種風度,與她那般狼狽的模樣截然不同。

也是,他那樣的人,不管家族沒落與否,都不可能與她回去吧……

纖細的手指緊緊揪著衣角,千提心中難掩失落。

沒一會兒,店內夥計來敲門,熱水一盆一盆灌滿浴桶,朦朧的水汽氤氳著整個房間。

直到夥計出門而去,房門再度關上,千提在浴桶旁站了許久,卻遲遲不敢解衣洗浴。

樓下說書人輕拍折扇,聲若洪鐘,講的正是三年前國師在一夕間覆滅海上扶桑國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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