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第 13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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鐺——

洪鐘響徹,驚醒天都大地,也驚醒了如歸樓裡的人。

慕昭然猛地睜開眼睛,翻身坐起來,急促地喘著氣。

晨光從窗外透進來,她轉動眼珠慌亂地四下看了看,抬手咬了一口自己的手指,疼痛刺入感官,她才終於確定,那一夜纏綿原來隻是一場夢境。

夢境裡,那人貼在她耳邊,氣息沉重,似乎說了很多話,但慕昭然渾渾噩噩,隻記得他用手指將她挑上雲端時,從齒縫裡擠出的那一句惱恨笑語。

“你這麼討厭醜東西,嫌棄我身上的疤痕惡心,但看起來,卻很喜歡我手指上的這些。”他笑了一聲,幽幽道,“還饞得口水直流。”

慕昭然捂住臉,忍不住哀歎,“為什麼會做這種夢……”

想到那修長指節上粗糙的傷疤,磨在自己最為細嫩的皮膚之處,慕昭然脊骨上便忍不住竄過一陣戰栗,扯起被子將自己裹入其中,隨即感覺到裙底的濕潤。

“口水直流”這四個字頓時化作一把飛刀,從夢境裡衝出來,直紮得她麵紅耳赤。

這與其說是夢,倒不如說是前世的記憶,都說日有所思才會夜有所夢,昨夜她實在想起過他太多次了,既然都決定今生不要再和他有所牽連,以後便不該再想他,不該再夢他。

霜序的聲音從門外傳來,“殿下,你醒了嗎?”

慕昭然應了聲,拍拍臉頰讓自己清醒過來,揚聲道:“叫人準備熱水,我要沐浴。”

“是。”霜序並無多想,很快便去吩咐侍從,抬進來一桶熱水。

……

雲端的鐘鳴,每隔一刻鐘敲響一次,三次鐘鳴之後,山巔上的環雲散開,天道宮內山玉門開啟。隻在這個時候,尋常隱於雲霧縹緲中的懸山宮闕,才會完全顯現於紅塵世間。

金鐘掛於玉門之上,後方懸島錯落,山外有山,各座懸島上平下尖,如同一座座倒伏的山脈,是以亦被稱作倒懸山。

蒼山碧樹之間鑄有重重宮闕,以長橋相連,最頂上的懸島終年覆雪,幾乎與天幕的顏色融為一體,隻有一條冰梯懸掛下來,與下方懸島相通。

那至高無上之處,便是鈞天殿的所在。

鈞天殿可望而不可即,至少是現在的慕昭然還沒有能力攀登上去的。

鈞天殿下有多座懸島,幾條水瀑從懸島飛流直下,落入下方山嶽,再順著山勢流入天都,流向四方。

天上白玉京,不外如是。

天都城中熱鬨極了,每一次天道宮開啟,都是這下城甚至整個神州大陸的一場盛會。

天道宮誅邪魔鎮妖禍,在大災大惡來臨之際挺身而上,曾多次救蒼生於危難,在世間百姓心中的地位是其他仙門所不能比擬的,天道宮三尊以及門中德高望重的師長,在人間都有信眾,受香火供奉,被謂之地仙。

至於那九重天上,有無天仙,卻不是世人可知的,畢竟世上修行者眾,古往今來,還沒有一人成功飛升過。

隻傳聞,那位天道宮法尊至今已一千多歲,壽命已快突破地仙之極限,他是這世間最有可能蟬蛻蛇解,羽化飛升,登臨天仙之人。

慕昭然因為晨起沐浴,出來得晚了些,嫋嫋香煙從城中各處飄來,她方推開門,便聞到濃鬱的檀香氣息,鼻子發癢,打了一個噴嚏。

這會兒所有人都聚集到了室外,仰頭望著那天上宮闕,慕昭然初次見到這幅場景時,亦和他們一樣,她以前一直覺得南榮的王宮已經足夠富麗堂皇,但與天宮相比,地上的宮殿還是遜色良多。

最後一聲鐘鳴的餘音散儘,一群仙鶴從天道宮中振翅飛出,盤旋而下,落到了如歸樓的各處院落,來迎接弟子入門。

修士到築基之後才能借物禦空,金丹後能憑空而立,新入門弟子大多在築基之下,當然也有部分弟子修為較高能夠自行禦空,但天道宮既已派了仙鶴來迎,眾人自是不能拂了天道宮的好意,但凡有點眼力見的都會選擇坐仙鶴入宮。

鶴鳴聲逼近,一隻遠比尋常丹頂鶴高大許多的仙鶴朝著聖女殿下居住的東樓而來,輕盈地落到屋脊上,又從屋脊跳到地麵來,展開寬大的羽翼來回撲扇。

狂風從仙鶴羽翼下卷起,吹得眾人抬袖遮眼,院中鳳竹簌簌作響,周圍頓時飄起一陣竹雨。

慕昭然抬袖擋開竹葉,失笑道:“知道了,快收了你的大翅膀,本殿不會白坐你的。”

仙鶴高興地長鳴一聲,終於攏翅收了神通。

霜序取來早就備好的匣子打開,裡麵是一匣用精純的上等靈石雕刻而成的靈魚,慕昭然從匣子裡取了一條朝仙鶴拋去,仙鶴細長的脖子一揚,將靈魚叼住,仰頭吞入腹中。

收下買路費的仙鶴曲起細長的腿,乖乖蹲下,等著慕昭然坐上去。

院中侍從都被這見風使舵的家夥逗笑,有人好奇道:“還好我們都備好了這些,要是不喂它的話,會怎麼樣?”

話音剛落,便聽一聲慘叫從西院的方向傳來,隻見一道白影如旱地拔蔥,直衝而上,那仙鶴背上的倒黴蛋屁股都還沒坐穩當,就從鶴背上滑下去,張牙舞爪地往下落來,活像一隻撲騰的蛤丨蟆。

立即有彆的仙鶴飛過來接住他,他的慘叫聲剛停,那仙鶴高歌一聲,又來了一次疾衝。

“啊——救命!”倒黴蛋發出絕望的慘叫,跌跌撞撞地從袖子裡掏出一隻紙鳶,還沒將紙鳶催動,又一隻仙鶴飛過來,一翅膀抽飛紙鳶,霸道地將他接到背上,飛行一段後,再猛地振翅用力一拋。

眾目睽睽之下,那人就這麼被一群仙鶴拋來接去,最終在嗷嗷慘叫聲中被顛進了天道宮的懸山之內。

先前說話的侍從撫著心口,麵色雪白,“太、太慘了,要是被這麼顛,人都被顛散架了吧。”說完,忙提醒院中這隻仙鶴,“殿下今日打扮得這樣好看,我們交了路費,你可不能這樣顛著殿下。”

南呂不放心地往慕昭然的隨身儲物錦囊裡又多塞了一遝浮空符,接話道:“這說的是哪裡話,我們殿下日日都打扮得很好看。”

慕昭然確實愛美也愛打扮,往天道宮帶來的那幾大車的箱子裡,除了送入天道宮的拜禮,其中一車專門裝的是她的衣裳和首飾。

為了讓她能多裝點,瑤姑還在箱子上設了一個小型的空間法陣,將每口箱子的空間都擴寬了三倍不止。

畢竟是拜入天道宮的首日,慕昭然今日打扮得是比平日更明豔了幾分,上身穿青色的織金衫,下身一襲石榴長裙,腰間係一條墜著玉環的長穗綬帶,臂挽披帛,發間珠玉輕搖,額心一點金箔,像是一朵深秋開放的芙蓉花,走動之間翩躚欲飛。

仙鶴歪頭看向她,聽話地點頭,一副老實巴交十分可靠的模樣,小眼睛時不時瞟向霜序手裡的靈魚匣子。

重來一世,慕昭然哪會不清楚這些家夥的脾性,這群仙鶴是靈尊座下豢養的禽鳥,天道宮的弟子私下裡都管它們叫仙鶴老爺。

仙鶴老爺個頂個的有脾氣,惹惱了它們,它們能追在人屁股後麵啄出百裡地,除了三尊之外,上到學宮裡的師長,下到門內弟子,它們都敢啄上一口。

就是不知像遊辜雪那樣讓人看一眼都犯怵的煞神,它們還敢不敢招惹。

慕昭然前世很喜歡這些有脾氣的“惡鳥”,她從匣子裡又取了一條靈魚出來,叫人在魚尾上係上一條細繩,掛上仙鶴脖子,說道:“你要是能將我平穩送進天道宮,我就多給你一條魚,要是中途顛著我,那這條魚你就吃不著了。”

仙鶴小眼珠子一亮,扭了扭身子,諂媚地俯得更低了一些。

慕昭然滿意地坐上仙鶴後背,仙鶴直起長腿,第一次在起飛之時用上了助跑,沒有直接往上一跳,就彈射起飛,可見有錢也能使鳥推磨。

仙鶴振動羽翼,踩著鳳竹葉尖,平緩地飛上半空,霜序等靈使及侍從則帶著餘下的行李,在如歸樓的安排下,沿山路入天道宮。

慕昭然乘坐仙鶴起飛後,南榮剩下的三人才各自坐了一隻仙鶴相繼起飛,至於那隻狐狸精,這會兒想必正絞儘腦汁地想辦法借路費呢。

從半空飛掠過一處院落時,慕昭然在地上也看到了一出好戲。

東境的海外三仙島全是妖修,且多為水族,一名看上去隻十歲上下的小少年,大約很怕禽鳥,抱著柱子死活不肯上鳥背。

嚷道:“就算我現在還不能自己飛,但我們蓬萊有那麼多飛魚舟,為什麼不能坐飛魚舟進去,非要坐這仙鶴?你們都沒看見最先那人有多慘嗎?我寧願跟你們走山路入宮!”

少年身旁圍了一群人,勸說道:“少主,天道宮遣仙鶴來迎,大家也都坐的仙鶴入門,你要是換了其他飛行法器,豈不顯得太過另類?”

“少主,屬下聽說這些仙鶴可都是靈尊大人養的,你不是最敬仰靈尊他老人家麼?你若是連他身邊靈獸都害怕,還如何能拜入靈尊座下?”

“是了,少主,我們知道你害怕,但有些害怕隻能由你自己克服。”一個嘴角垂著長長鯰魚須的圓胖老者從屋裡出來,將一屜滿滿當當的靈石塞進他懷裡,“來,你抱著這個,那仙鶴保管不會顛你,顛落一顆,它就少吃一顆。”

旁邊的仙鶴看到靈石眼冒精光,迫不及待地跺著腳,三兩步跑過去,直接要把腦袋往那小少年的腿下拱,邀請他上自己後背。

蓬萊少主驚聲尖叫,“你彆動彆動!我自己來!”

慕昭然:“……”嘖,三仙島才是真的暴發戶吧!怎麼可以哄抬路費?一出好戲變成破財戲,這條路線實在沒選對。

在身下仙鶴騷動起來之前,慕昭然立即道:“那匣子的靈魚都給你。”

屁股下的仙鶴頓時飛得更加平穩了,跟在她身後的葉淩煙等人,自然也都多破了些財,畢竟誰也不想在大庭廣眾之下,被以球一樣拋來接去的方式進入天道宮。

仙鶴載著慕昭然穿過那一口金黃大鐘,越過內一道玉山門,進入天道宮。

在地上遙望懸山宮闕便已令人驚歎,如今進入天宮,更覺震撼。玉門後方是一片綿延的祥雲,雲上有一座高聳的龜馱碑,正對玉門的方向,所有進出天道宮之人都能看到那座碑。

碑上金字流傳,刻寫著一些大道真義,天道宮過往的豐功偉績雲雲。入天道宮的第一步便是要對著此碑立誓,承天道浩然正氣,斬妖邪,衛蒼生。

好在這不是慕昭然第一次進天道宮,那些瓊樓玉宇她早看過無數遍,那碑上金字她也看過不止一遍,便也吸引不了她的目光。

她隻注意到龜馱碑旁邊那一道長身立於劍上的身影。

那人一身雪白長袍,衣袂翻飛,袍袖盈盈,袖邊金紋若隱若現,烏黑的長發隨風飛揚,發冠中飄揚的兩條金色發帶在陽光下折射出點點碎光,眉目冷然地等待在龜馱碑旁。

是遊辜雪。

慕昭然不由抓緊了身下仙鶴的羽毛,驚愕地睜大眼睛——天可憐見,怎麼會是這個煞神?!一入門就這麼倒黴,夷則的卦可真是太準了。

她明明記得上一世是雲霄颺等候在玉門之後,來接引新弟子入門的。

那也是她初次見到雲霄颺,從此便芳心淪陷,苦求無得,一條道走到了眾叛親離,慘死甕中。

為了防止自己再見他時,又一次控製不住戀愛腦上頭,慕昭然從早上起便一直在心裡不停地告誡自己,做了許久的心理準備,現在看來,這些心理準備都白做了。

她得趕緊換一個心理準備。

慕昭然懼怕地揉搓著手中羽毛,在心中默念:“彆害怕,慕昭然,你還沒有犯錯,名字還沒有被刻上罪碑,他應該是不會隨隨便便替天行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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