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招握緊他的手,“倘若臣求的是陛下本身呢?”
“臣該求神,還是求陛下垂憐呢?”男人微微俯身與他平視,雙手握住他的右手,貼在臉上,竟與那巴掌印全然重合。
蕭拂玉:“……”
他險些沒忍住要笑出聲,隻是此刻氣氛正好,不宜笑場,才堪堪忍住。
“你隻能求朕,神明沒有資格滿足你的願望。”
沈招點頭,舔了舔唇,興奮道:“臣求陛下今夜讓臣侍寢,陛下許麼?”
蕭拂玉抽回手,轉身往相國寺裡走:“看朕心情,看你表現。”
相國寺這些年翻修數次,早已不是年幼時模樣,唯有那棵綁滿紅綢與許願牌的菩提樹不曾變過。
蕭拂玉仰頭,一眼便能看見樹梢最高處綁在一塊的兩枚許願牌。
“拿下來。”他斜睨沈招一眼。
他倒要看看,當初沈招死活不讓他看的許願牌上,到底寫了什麼玩意。
在樹下等候片刻後,沈招終於抓著那兩塊許願牌跳下來。
第一塊上因愛哭鬼太貪心,擠滿了字跡,這麼多年風吹雨淋,墨痕暈開早已看不清了。
第二塊上隻有七個字:愛哭鬼天天開心。
蕭拂玉麵無表情拽過男人鬢邊的小辮子,“你果然沒按朕說的寫。”
“還想侍寢?”他冷笑,紅唇吐出兩個字,“做夢。”
沈招吃痛,悶哼一聲,“陛下,臣的頭發!”
“嗯?”蕭拂玉半眯起眼,側目看向他。
沈招一頓。
他的陛下,即便瞪人都好看得緊。
沈招險些忘了頭皮上的痛,看了蕭拂玉許久,才啞聲道:“陛下,有時得償所願,也未必就會高興。”
就像他得償所願為師父報仇。
就像蕭拂玉得償所願奪皇位,殺寧徊之,得天地氣運。
師父回不來,虞後也回不來。
失去的永遠回不來。
得償所願,不過是活著的人自欺欺人,死了的人泥下銷骨。
“陛下,臣隻願您能天天開心。”沈招道。
蕭拂玉瞅了眼他頭頂暗紅色的【60】,微微一哂,鬆開他的小辮子。
“朕困了,回宮。”
子時已過,養心殿前的台階上,一左一右坐著兩個男人。
陸長荊抱著懷裡模樣彆致的花燈,打了個哈欠。
隔著老遠,季纓坐在台階另一端,身邊擺了一隻兔子花燈,懷裡還抱了一隻鏤空金箔的花燈。
金箔上刻出來的模樣,赫然便是天子的小像。
又過了一炷香,隱隱有腳步聲踏著靜謐的月色走來。
兩個男人同時抬頭望去,在瞧見被男人抱在懷裡沉睡的天子後,麵色都不太好。
“沈招,你把陛下怎麼了?”陸長荊走上前攔住去路,笑得咬牙切齒。
“聽不懂狗叫。”沈招抱著人往懷裡掂了掂,口氣尤為囂張,“陛下今夜宣我侍寢,好狗不擋路。”
蕭拂玉的臉從男人肩頭往裡滑,直直貼在他脖頸上。
情敵在前,沈招還是沒忍住勾起唇角。
陛下主動貼他,這誰能忍住?
“借過。”沈招哼著小曲,徑直撞開圍上來的兩個男人,走進養心殿。
殿門合攏的瞬間,養心殿的宮燈又亮了。
陸長荊看著那盞宮燈,氣急敗壞踹了台階旁的石獅子一腳,轉身走了。
季纓沒走,他眸色平淡,就立在養心殿外,看著那盞宮燈從黑夜亮到清晨。
他想到沈招臉上鮮紅的巴掌印,是蕭拂玉不久前賞的,並且力道不小,像是帝王因為男人做了什麼混賬事而惱羞成怒才掌摑的。
嗬。
風流薄幸的天子,就連掌摑的巴掌,都能以相似的力道,賞給不同的男人。
季纓無意識抬手,撫上自己的臉頰,緩緩闔上眼。
“來福公公,季統領一直在殿外守著,也不是個事啊。”養心殿前值夜的小太監湊到來福耳邊,小聲嘀咕。
來福偷瞄殿外的身影一眼,回頭瞪著小太監道:“做好你的差事,陛下與他們之間的糾葛,不是我們這些奴才能管得了的!”
小太監不服氣道:“可是昨日我還聽沈大人說自個兒是陛下的狗奴才呢。他們不也是奴才?”
“你……你懂個屁!”來福惱怒道,“不聽咱家言,明日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彆瞧這幾個男人平日裡如何像條狗似的往養心殿走,若是出現個多管閒事或是無自知之明的人出現在禦前。
怕是明日就無聲無息消失了。
……
蕭拂玉醒來時,已是午後。
他撐起身,指腹輕輕觸碰腫脹的唇珠,細眉不由擰起。
沈招這廝。
罵他幾句狗奴才,便真當自己是狗了?
“陛下醒了?”來福繞過榻邊罰跪的男人,撩起床幔,滿臉喜氣道,“奴才總算能將剛得來的好消息告訴陛下了。”
蕭拂玉哼笑:“最好是好消息。”
來福眉開眼笑,將一封漆封的信呈上來,“陛下,謝小將軍在北蠻王都埋伏三日,昨日已破了北蠻王都,不日便可班師回朝了!”
蕭拂玉一愣:“這麼快?”
他昨日才許的願。
那他豈不是白費了一個願望?
蕭拂玉拆開信封,展開信件一目十行。
信中詳細交代了謝無居如何排兵布陣,大破敵軍,與謝老將軍每月送來的奏折不同,字裡行間帶著年輕人的意氣。
隻是也有一件不好的事。
兩日前,被流放在北境的江子言偶爾在江邊撿到一具屍首,本想報官,誰知翻過來一瞧,卻是謝老將軍的屍首。
蕭拂玉閉上眼。
一代名將,為大梁立下赫赫功名,最後戰死天漢關,不是因決策有疏忽,不是因軍中有叛徒,僅僅隻是那所謂的天命之子需要一塊鋪路石。
“來福,傳朕口諭,宣百官入禦書房商議要事。”
一個時辰後,禦書房。
蕭拂玉將謝無居信中內容於百官前傳閱一遍,而後道:“謝無居須護送謝老將軍屍首回京安葬,但北蠻剛平,各地民心不平,隨時有借勢再起的苗頭,朕需要一個人替朕坐鎮北蠻,肅清餘孽,短則一兩年,長則四五年,無論如何都得讓北蠻的土地徹底被朕的大梁吞並。”
“諸位愛卿,可有人選?”
蕭拂玉順著眾人隱晦的視線望過去,正好對上沈招陰沉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