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跪地恭送天子離開後,議論聲愈發嘈雜。
“陛下這是怎麼了?好端端的竟要讓寧徊之當狀元,若真如陛下這般豈不是鬨了個天大的笑話?”
“誰知道有人又用什麼手段迷惑了陛下,好在陛下頭疼犯了,否則今日這事怕是要鬨大了。”
沈招扭過頭,黑沉沉的眼睛掃過眾人,最終鎖在寧徊之身上。
許是蕭拂玉最後還是延後沒有定下今日結果,所以寧徊之臉上尚且殘餘悵然若失之態。
沈招麵無表情,一步一步踏過去,在所有人未曾反應過來之間拔出繡春刀,捅進了寧徊之肚子裡。
誰也沒想到會有人敢在崇明殿動刀子,周遭驚叫聲四起。
鎮守此地的禁衛軍跑進來,卻見男人渾身肌肉暴起,單手攥住寧徊之的衣領將人拎起,鮮血順著他握刀的手淌下來。
一時之間無人敢輕舉妄動。
“他那樣看重朝堂社稷,尤其厭惡不守規矩的朝臣,平日裡絕不會為任何人破例。朝中諸多官位空懸,事事都需他親力親為,他吃了那麼多苦受了那麼多累好不容易等到今日科舉選拔,終於可讓他減輕負擔——
結果他居然要選你這個麼廢物做狀元郎?”沈招眸中一片陰鷙,手中繡春刀捅到底,“你對他做了什麼?回答我!”
寧徊之早已痛到神誌不清,奄奄一息,卻仍舊張嘴,慢慢道:“他也不是第一次為我這樣破例了,這兩年,你看得……還少麼?”
忽而一道悶雷從天而降,劈斷了崇明殿的房梁,也照亮了沈招可怖森然如惡鬼的臉。
隻聽轟然一聲,房梁掉下來,處於暴怒邊沿的沈招即便及時將寧徊之甩出去,還是被房梁砸到了手。
就像連這狗老天都格外眷顧寧徊之一樣。
繡春刀脫力掉到地上,沈招垂眸,目光陰冷俯視地上因痛苦而蜷縮的人,左手按在脫臼的右手上,麵無表情一扭,將其正回來。
一旁的禮部官員唯恐鬨出人命,即便今日之事皆因寧徊之而起,也想要上前先扶著人離開,卻聽沈招陰森開口:“你最好不要多管閒事,否則,我連你一塊捅。”
“……”禮部官員訕訕後退,不敢懷疑他話中虛實。
畢竟這廝本來就什麼事都做得出來,陛下此刻不在,更是無人能管得了他。
“走吧……彆看了……”圍觀的人漸漸離開了。
沈招踢起地上的繡春刀,接住收入鞘中,最後看了眼因失血而麵色慘白的寧徊之,轉身離開。
養心殿前。
沈招趕到的時候,正好瞧見十幾個太醫陸續從殿內走出來,最後出來的院首搖頭歎息,不知和來福說了什麼,來福也是一副死人相。
陛下又沒駕崩,頂著一副晦氣樣給誰看?
沈招陰沉著臉走上前,被來福攔住。
“沈大人,陛下今日身子不適,誰也不見,這幾日你先在驍翎司住著吧,陛下說了,眼看夏日要到,他也不需人暖床了。”來福瞥了眼他身上的血,甩了甩拂塵,“大人您趕緊走,這身血腥氣熏著陛下可就不好了。”
“陛下怕是不得不見我了,”沈招咧開嘴,“我快把寧徊之捅死了,來福公公,進去通傳吧。”
來福神色微妙,又離他遠了些,“等著。”
片刻後,來福出來,冷哼道:“沈大人,陛下讓你自個兒去詔獄領三十鞭子。”
沈招盯著那緊閉的殿門看了半晌,麵無表情往殿前台階處一坐。
來福瞪圓了眼:“沈大人,陛下說不見!”
“哦,他不見,又沒說趕我走,”沈招木著臉道。
他倒要看看,蕭拂玉是不見他,還是其他的野男人也不見。
不就是捅了寧徊之一刀,難不成蕭拂玉真的就不要他了?
來福不想說話了,氣悶著走到一旁候著。
殿內。
蕭拂玉指尖抵住額頭,閉眸蹙眉,眉心隱隱作痛。
今日突然失控,即便他及時在一切成定局前清醒過來,可在尋到解決之法前,難免不會有第二次,第三次,甚至更多。
不用想都知道沈招那廝要見他是想問什麼。
過了片刻,來福又進來稟報:“陛下,季統領來了。”
“不見。”蕭拂玉淡淡道。
正當心煩意亂時,他誰也不想見。
殿外。
季纓神色冷淡,立在一旁。
沈招坐在台階上,冷笑:“他連我都不見,憑什麼要見你?你是他什麼人?”
季纓冷言回擊:“你又是陛下什麼人?”
來福翻了個白眼。
兩個無名無分的人,有什麼可吵的。
直到天黑,養心殿裡的燈都熄了,殿外兩個賴了許久不肯走的男人方才不情不願離開。
殿內,來福窩在屏風旁守夜,忽而聽見床幔裡頭窸窣作響,迷迷糊糊睜開一條縫朝裡看過去,卻見天子赤腳下了榻。
昏暗的夜色裡,蕭拂玉裸露在衣袍外的雙足蒼白森然,
披頭散發,唇瓣殷紅,冷豔宛若聊齋女鬼般,一步一步朝來福走過去。
“陛下?”來福試探道,“您要什麼,直接吩咐奴才就好,何必……”
來福起身走近,看見了天子手中的劍,大驚失色摔倒在地,不斷往後退,“陛下,奴才是來福!”
可陛下若真要夢魘殺人,他也不敢掙紮,畢竟傷了他也不能讓陛下傷了自個兒。
正當那天子劍將要刺透來福眉心時,被男人寬大的手掌牢牢握住。
“陛下想玩,找來福做什麼?臣陪陛下玩啊,”沈招一身夜行服,一便是看剛潛進來,膽大包天到沒邊。
來福來回看了看兩人,不放心離開,隻好縮到屏風外守著。
若是沈招這廝敢趁機欺負陛下,他來福公公第一個挺身而出。
屏風內,蕭拂玉連砍數劍沒砍到人,反而被男人握住手腕抱進懷裡,不禁疑惑歪頭。
這次夢裡的母親……力氣未免太大了,他好像真的殺不掉。
委屈的心緒忽而湧上心頭,蕭拂玉抬手甩了對方一耳光,然後累得鬆了劍,倒頭沉睡。
這破夢,不做了。
沈招頂著鮮紅的巴掌印,將人打橫抱起放回榻上,凶神惡煞地盯著那張臉半晌,新仇舊恨一並湧上來,於是他再也忍不住,低頭咬住陛下的唇,開始為自己討要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