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叫做就一件披風?”陸長荊怒道,“那是一件披風的事兒?你明知我——”
“你什麼?”沈招一腳將他踹開,“明知你喜歡他?”
“你喜歡他,那就憑自己本事去搶啊。”沈招舔了舔被打破血的唇角,“我不是給你機會了?結果你連巡邏都能撞樹上,蠢到這種地步,若真讓你去,今日驍翎衛的臉都要丟光。”
“自己搶不過,怪誰?”沈招踢起地上的繡春刀,用手接住掛回腰間,手臂裡搭著披風,轉身要走。
“沈招!”陸長荊頂著鼻青臉腫的一顆腦袋從地上爬起來,咬牙切齒道,“你敢說你今日奪魁隻是為了這件披風?”
沈招停下步子,轉頭,當著陸長荊的麵將那件鮮紅的披風捧到鼻尖下聞了聞。
男人挑眉勾唇,“隨你怎麼想。”
好像他做這些隻是為了證明他很喜歡這件披風。
又好像他做的每一動作都在暗示,不僅僅是披風。
陸長荊惡狠狠瞪著他,急促喘了口氣,忽而兩眼一黑暈了過去。
氣暈了。
……
回京前一日夜裡,蕭拂玉終於去見了平王。
“你這麼想要見朕,現在朕來了,”他立在鐵籠前,俯視籠子裡的平王,“你說吧。”
“你最好殺了本王,否則待本王去了皇陵,第一件事就想法子將你的皇陵炸了!”
“不是你說太皇太後薨逝不久,朕殺你便是不孝麼?”蕭拂玉笑了笑,“怎麼,你也有尊嚴了?”
“皇叔,你不會以為你造反朕還要留著你的爵位供著你繼續在上雲京享福吧?”
平王漲紅臉說不出話。
讓他和一群低賤的罪奴一塊修皇陵,還不如殺了他!
“你想活,朕恩賜你活,”蕭拂玉屈起指節,敲了敲鐵籠的欄杆,仿若逗弄牲畜般,“但你想要尊嚴,門都沒有。”
“妄圖造朕的反,這便是下場。”
“蕭拂玉!”平王神情激憤,雙手攥住欄杆,“你不過是憑借這張臉蠱惑人心,你當真以為那些男人是真心臣服你?!早晚有一日你會玩火自焚!”
“本王就在你的皇陵裡等著看,看你能得意到幾時!”
蕭拂玉轉身離開。
“陛下,”來福跟在他身側,憂心忡忡道,“平王不死,來日未免不會卷土重來。”
“他不是去修皇陵麼?”蕭拂玉譏誚一笑,意味深長道,“修皇陵每年死那麼多人,多他一個也不多。”
來福低頭:“陛下聖明。”
……
立冬前一日,天子禦駕回京。
平王府被驍翎司查封,曾經與平王有過交情的世家官員牽連甚廣,一時之間人人自危,但凡四處打聽消息,皆吃了閉門羹。
可眼看宮裡什麼消息都沒傳來,他們又忍不住自我安慰,或許陛下當真不追究下去了。
畢竟年節將近,陛下不想再生是非也屬正常。
承壽二年,立冬。
上雲京下了今年的第一場雪,紅牆碧瓦皆掩在慘白的雪色裡。
養心殿早早燒起了地龍與炭盆,就連地板上都墊著厚厚的毯子,唯恐寒氣侵襲帝王龍體。
蕭拂玉坐在殿簷下,身上披著狐毛大氅,雙手捧著湯婆子,看雪地裡的來福與季纓堆雪人。
狐狸雪白的毛發纏繞在他脖頸間,簇擁著一張精致秀美的臉。
“陛下,”小宮女捧著一個托盤恭敬上前,“這是驍翎司命人獻給陛下的。”
蕭拂玉眉頭一挑,側目看去。
托盤上,是一塊疊好的皮草。
豔麗的紅,在漫天灰白裡尤為惹眼,就和蕭拂玉眼下紅痣一樣。
蕭拂玉抬手摸了摸,毛發觸感柔滑極易留溫,是個稀罕物。
“去給太醫瞧過沒問題後再給朕,”他冷哼道。
誰知道沈招那廝會耍什麼心眼。
“是。”小宮女脆生生應下,不敢再打攪他,捧著皮草退下了。
蕭拂玉起身,“來福。”
雪地裡,來福連忙拍了拍身上的碎雪,匆匆趕過來。
“召沈招入宮。”
“是。”
待來福離開,蕭拂玉瞥了眼殿前的三個小雪人,走過去。
中間的是他,左右兩邊是來福和季纓。
蕭拂玉伸出食指,在小雪人季纓的頭上戳了個洞。
“陛下……”季纓出聲。
“知道這是何意麼?”
季纓搖頭,“陛下開心便好。”
“朕的意思是……”蕭拂玉斜睨他,冷哼道,“你腦子缺根筋,下次再堆雪人,記得補上。”
“是。”季纓頷首,“午時已過,臣該去宮門口巡視,先行告退。”
蕭拂玉不甚在意地擺了擺手。
季纓沿著來時的路走到宮門口,恰逢宮門打開,來福領著一抹礙眼的身影大步走了進來。
四目相對,氣氛忽而劍拔弩張起來,來福沒好氣催促道:“我說沈大人,陛下還在養心殿等著呢,莫再磨蹭了!”
沈招收回目光,卻留意了對方衣擺下被雪浸濕的痕跡。
宮道上是沒有雪的,皇宮每一處陛下可能路過的地方,每過半個時辰便會有宮人掃雪。
那麼哪兒會有雪呢?
沈招走到養心殿外,看了眼殿前堆著的三個雪人,心中了然。
禁衛軍不好好巡邏,居然跑到這兒堆雪人,想討好誰?
“你們陛下,經常縱容禁衛軍擅離職守麼?”他嗤道。
來福滿眼防備,尖著嗓子道:“沈大人,你是在向咱家打探陛下的消息麼?”
沈招早料到他會如此說,扯了扯唇,抬步走入大殿。
殿內。
蕭拂玉坐在龍椅上,居高臨下掃過男人那身飛魚服。
天寒地凍,沈招竟連錦裘都不用穿。
蕭拂玉半眯起眼,將早已寫好的聖旨丟進他懷裡,“是時候了,今夜朕等你複命。”
“不要讓朕等太久。”
沈招垂眸,低低笑了聲:“遵命。”
立冬這日,驍翎司奉旨捉拿平王叛黨餘孽,上到皇室宗親下到七品官吏,誰也無法幸免。
若主動請罪,便會被轉入詔獄候審暫且苟活,但凡包庇窩藏咬死不認者,皆被那位捧著明黃聖旨的驍翎衛指揮使當場斬首。
汙血濺在雪地裡,濺在指揮使刀刻般鋒利狠戾的臉上,濺到繡春刀上,濺在王公貴族的衣裙上,甚至順著融化的雪水淌到上雲京的大街小巷裡。
它唯獨淌不進皇宮大門,更濺不到那位端坐於龍椅之上的天子麵前。
養心殿裡,蕭拂玉支著下巴,潔白指尖輕輕撫摸玉璽上的麒麟神獸。
他正耐心等候他的鷹犬在天黑之時入宮複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