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纓冷著臉沒說話,身旁的禁衛軍已出聲質問。
“沈指揮使,是男人就各憑本事,強搶算什麼英雄好漢?!”
沈招一手拽著馬繩,斜斜掃他一眼:“我喜歡強搶,上雲京人儘皆知,你才知道?”
將強搶說得如此理所當然,實在厚顏無恥至極,禁衛軍再氣憤,卻也不能在圍場裡和驍翎衛動手,隻能忍下這股憋屈。
畢竟陛下還在觀賞台上看著呢。
觀賞台上,蕭拂玉將一切收入眼底,狐狸眼中浮起玩味。
“陸卿,你說今日誰會贏?”
陸長荊麻木道:“屬下覺得沈指揮使會贏。”
“哦?為何?”蕭拂玉唇邊笑意更深。
陸長荊微笑:“他那麼會搶,誰能搶得過他啊?”
蕭拂玉笑得愈發大聲。
雖說帝王平日裡麵上也帶著笑,卻鮮少這樣笑得開懷,群臣紛紛側目,不禁想起昨日在營帳裡偷聽來的話。
驍翎衛這麼會討陛下歡心,難不成真的是陛下豢養的男寵?
可這麼說也不對,畢竟昨夜陛下還給了沈招臉色瞧。
眾人暗中猜測陸長荊全然不知,他挺直腰背坐在帝王身側陪侍,也跟著蕭拂玉傻樂。
樂著樂著瞥見蕭拂玉的目光始終落在圍場上那抹可惡的身影上,又不樂了。
“今年的狩獵賽錯過了便錯過了,”蕭拂玉素白指尖捏起一顆葡萄,丟進陸長荊懷裡,嘴角掛著散漫敷衍的笑,“陸卿能陪在朕身邊吃葡萄難道不是美事一件?”
陸長荊接住那顆稍稍用力便能擠出水的葡萄,沉默片刻後福至心靈,小心剝了皮,在來福警惕的目光下遞到天子唇邊,低聲道:“陛下,臣給您剝葡萄。”
蕭拂玉看了他一眼,張唇咬下。
他剝一顆,陛下便吃一顆。
陸長荊漸漸忘了自己錯過狩獵賽的不忿,剝葡萄皮剝得樂不思蜀,直到一盤葡萄全被他剝光。
他抬頭瞥見蕭拂玉被葡萄汁液滋潤得殷紅的唇瓣,心臟狂跳,耳邊恍惚想起沈招說過的話——
‘他玩你們,跟玩狗似的。’
他這樣,很像狗麼?
“陸卿怎麼會問這樣奇怪的問題?”蕭拂玉歪頭覷著他。
陸長荊猛然低下頭,他竟然將心裡話說出來了!
“陛下見笑,臣說著玩的。”
蕭拂玉收回目光不再看他,也沒回應他的話。
陸長荊沉默垂下眼皮,搭在膝上的手無聲握緊,指骨泛著白。
桌案旁的最後一炷香燃儘了。
銅鈴聲響,勝負已分。
兩位禮部官員捧著冊子上前,恭敬呈上:“陛下,三支隊伍所獵獵物皆已記在冊上。”
蕭拂玉神色如常翻過禁衛軍與玄機營的那幾頁,待瞥見驍翎衛那一頁上寫的東西,不禁挑眉。
搶了禁衛軍三隻大雁六隻兔子一頭鹿,奪了玄機營一頭羊兩隻狐狸四隻貂,毋庸置疑拔得頭籌。
偏偏奪來的獵物都是在其他隊伍的箭射中之前搶先射下,旁人也無法說什麼。
算不上土匪,充其量就是喜歡搶旁人看上的獵物。
這禮部官員定是被沈招得罪過,就連沈招踹了禁衛軍捉來輔助捕獵的獵犬一腳,都清楚記在冊子上。
“陛下,他們回來了。”來福提醒道。
蕭拂玉放下冊子起身,憑欄而立,垂眸朝下望去。
為首的男人穿著深紅飛魚服騎在馬上,正好仰起頭,直勾勾迎上他居高臨下的審視。
“恭喜沈愛卿搶到頭籌,”蕭拂玉刻意加重了‘搶’字,譏誚扯唇。
沈招身旁,謝無居與季纓臉色都不太好看。
一個世家大族養出來的子弟,一個天生正直不屑爭搶,偏偏遇上一個不要臉的強盜,比臉皮比不過,又無法拉下架子學著去搶,輸了比賽心裡自然不好受。
來福走下觀賞台,停在沈招麵前,不情不願冷哼一聲:“沈大人,隨咱家上前領賞吧。”
沈招翻身下馬,不緊不慢踱著步子跟在後頭,掠過兩側各異的目光踩上觀賞台的台階。
他抬頭,看見負手立在台階最頂端的年輕帝王,目光說不上多恭敬。
腳下的台階一階階踩上去,像是踩在了那最至高無上的皇權上,直到他來到蕭拂玉跟前。
“陛下。”沈招放肆直視天子秀美的眉眼。
蕭拂玉伸手,指尖挑起宮人手中托盤上的那件披風。
“沈愛卿,你得跪下接受朕的賞賜。”
沈招盯了他片刻,撩開衣擺跪下。
蕭拂玉低下身子,將那件半肩披風披在沈招身上。
眾目睽睽之下,他垂著狹長的狐狸眼,食指慢條斯理替男人扣上領口處的兩顆寶石盤扣。
盤扣上,男人凸起的喉結不安分地滾了滾。
蕭拂玉看在眼裡,手指頓了頓,心頭劃過譏諷,麵上神色如常繼續替男人扣好盤扣。
半肩披風蓋住沈招寬闊的左肩,肩後拖長的披風被秋風吹的獵獵作響,晃紅了無數人的眼。
蕭拂玉打量幾眼,低聲嗤道:“穿著朕的披風,倒是人模狗樣。”
沈招惡劣地咧開唇角,刻意惡心他一句:“回陛下,這正說明,人模狗樣的臣與陛下的披風甚配呢。”
蕭拂玉不再理會他,又讓來福給今日參賽的年輕漢子們一人賞了一杯秋末的桂花酒,轉身離開了觀賞台。
天子一走,台下的人也漸漸散了。
沈招穿著披風哼著小曲招搖過市,走回驍翎衛的營帳裡,誰知迎麵撞上等候多時的陸長荊。
陸長荊麵無表情看著他肩上的披風,隨手拽下腰間的繡春刀丟到一旁,挽起袖角。
沈招哂笑一聲,先不緊不慢脫了披風,然後隨他一樣丟了繡春刀。
營帳裡其他的驍翎衛都不敢說話,默默騰出一塊地。
兩個男人如同發了狠的瘋狗,拳打腳踢纏鬥在一塊,營帳一角都被撞得塌了下去。
“你不是說你不喜歡陛下?你不是說你不是斷袖麼?!”陸長荊喘著粗氣,赤紅著眼,緊緊攥住沈招的衣領,“那你今日又算什麼?!你下作,你不要臉!”
沈招漫不經心掀起唇角:“哦,那又怎樣?”
“一件披風而已,想要,就搶了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