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吃飯時,鍋裡同時煮著鹵豬雜,林氏心裡惦記著,時不時去翻弄一下,免得燒焦了。
喬家興吃得一臉滿足,回屋時,悄悄地和大哥道,“等娘幫我說親時,我就一個條件,要會做飯的。”
白日裡在碼頭扛貨,他沒啥樂子,現在就好一口吃的。
喬家旺是定了親的人,不由想到胡倩倩,唇瓣不由自主地彎起來,也就沒聽到弟弟在說的話。
還是林氏拿著絹花進來,他才回神看去。
林氏是做後娘的,出嫁前,她母親再三交代,做人後娘更要一碗水端平,本就不是一個肚子出來的,再不公平點,人家心裡落埋怨。
她拿著一支絹花,放在桌上,“家旺,明兒你給倩倩送過去。夏禾要去相看,娘給她買的時候,想著倩倩應該也會喜歡。”
喬家旺看著他娘裙擺上都是補丁,心頭暖暖的,倩倩還沒進門,娘就能想著倩倩,可見娘心裡疼他們兄弟。
林氏說完就走了,還去廚房找了小女兒,特意解釋道,“絹花放久了就褪色不好看,等你要相看人家,娘也給你買。現在不許說娘偏心,聽到沒?”
這兩天是多掙了點錢,但離買房還相差甚遠,一支絹花六十文錢,本想隻買一支,最後還是咬牙買兩支。
喬綿綿低頭看著母親快磨破的舊鞋,還有母親手上的老繭,她摟住母親,“看您說的,我是那麼小心眼的人嗎?”
“你是長大了,要是以前,肯定要哭的。”林氏心裡寬慰,連小女兒都懂事了,家裡的日子肯定會越來越好。
她和媒婆說好了,明兒帶著夏禾去相看,男方年紀不小,希望快點定下來。
喬綿綿母女倆在廚房忙活著,住巷口的徐家,徐夫人剛喝了藥,屋裡隻留下徐明軒一人。
“咱們一家,本來來投靠你二叔,結果到了臨安,才知道你二叔搬家。你父親尋了去,至今一個月了,連封書信都沒寄回來。”
徐夫人說著忍不住歎氣,“兒啊,如今我們孤兒寡母,日子不比從前了。今日的事讓我知道,咱們落戶市井中,鄰裡鄰家還得搞好關係,都說遠親不如近鄰,我是切身體會到了。”
徐明軒聽著點點頭。
“我和你說這些,是要你放下心中成見,就算你是讀書人,但像喬家這樣自食其力的人,也要互相尊重。你得心胸寬廣,才能走得長遠。”徐夫人看兒子點頭,她長長地吐了一口氣,“我沒什麼事了,你放心吧,你還沒考取功名,我會照顧好自己。”
大兒子過世,她就這麼一個兒子了,見多了人情冷暖,知道得教兒子多一些人情世故。若是兒子有幸為官,想要有所作為,得先學做人。
“兒子都記下了,明兒我去喬家那買肉。”互相往來,在他看來就是有來往了。
徐夫人點點頭,“嗯,你去讀書吧,下個月府試,若你能中秀才,我也就安心了。”
為了府試,徐明軒科舉努力,日日挑燈夜讀。
替母親關好門窗,他才回屋讀書,這次府試,他一定要過,才能讓家中緩過來。
一夜到天明,徐明軒帶著書童去買肉,瞧見了賣鹵豬雜的喬綿綿,主動搭話,“王闖他們都說好吃,你真厲害。”
雖然話術僵硬,但他儘力了。
“那我確實還不錯。”麵對誇讚,喬綿綿全部收下。至於謙虛,沒那個必要,哄自己開心,也是讓日子舒爽的一個法子。
等徐明軒買完肉走後,喬滿倉轉頭看向女兒,“其實徐家小子也還行,我現在看他順眼一點了。剛剛還說,我的招牌字不清晰,等他下了學,幫我重新寫一個。讀書人就是不一樣,說起話來斯斯文文。”
可惜他不夠有本事,家裡幾個孩子都沒上過學,最多認識“一二三……”。
喬綿綿多活一輩子,能看得懂一些繁體字,但原主沒讀過書,她認識也隻能說不認識。
看到大哥送貨回來,她遞了水壺過去,“書院是不是很遠?”
“沒有很遠,我跑著回來,隻花了一刻鐘。”喬家旺大口喝水,“我怕你和爹太忙,趕緊過來幫忙。”
“不用急,我們忙得過來。”說話間來了客人,喬綿綿忙起身給人裝鹵豬雜,“今兒是優惠的最後一天,您看看,要不要來兩碗,可以便宜點?”
“那來兩碗。”
喬綿綿成功賣了兩碗,看著快見底的鹵豬雜,她眉頭動了動,喊大哥收攤。
“不是還剩一些,怎麼不賣了?”喬家旺雖然不理解,但跟著收拾了起來。
喬綿綿:“街市上人流量就是這麼多,我們攤位已經算賣很好了,但每天下來掙的錢,離買房還是差太多。我帶你去酒館裡看看,如果能有多幾個銷售渠道,我們掙的會更多。”
“人流量?銷售?”喬家旺沒聽明白什麼意思。
喬綿綿這才意識到自己說的是二十一世紀的用詞,但她解釋不清,乾脆拉著大哥就走,“反正你聽我的,咱們多跑一些酒樓,說不定能掙更多錢!”
喬家旺還是沒聽明白,不過妹妹說什麼,他跟著做就是。
兄妹倆挑著擔子,喬綿綿一路問去,進了酒樓就找掌櫃的,拿出自家的鹵豬雜讓人嘗試,“您嘗嘗,好吃的話,我可以每天來送貨。你們多一樣菜,也能多掙幾個錢。”
第一個掌櫃的吃了覺得不錯,但他家酒館太小,平日裡客人買酒更多,堂食很少,便拒絕了。
第二個掌櫃的試都沒試,聽說是鹵豬雜,直接讓喬綿綿兄妹走人。
到了第三家酒樓,喬綿綿還沒說話,店小二也來趕人,“賣貨的,我們這裡開門營業,你們要做生意不能進來做。”
“您誤會了,我們不是來賣貨給客人,而是來和你們酒樓談生意的。”喬綿綿一直帶著笑,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她和顏悅色說話,店小二的語氣也慢慢緩和下來,問他們賣什麼。
喬綿綿說賣鹵豬雜,一邊說,一邊盛出熱氣騰騰的鹵豬雜,“您嘗嘗。”
店小二試了試,還真不錯,但他做不了住,轉身去喊掌櫃的。
這時有進店的客人,聞到鹵豬雜的香味,過來問賣的什麼,“是你們酒樓的新菜嗎,給我來一份!”
過來的掌櫃的聽到這話,忙說不是,帶著喬綿綿兄妹到後院,他嘗了嘗,豬肚和大腸的口感都好,鹵汁濃鬱,確實比他們酒樓的鹵味要味道好點。
“小姑娘,你們打算怎麼賣?”掌櫃的看得出,眼前的這對兄妹,拿主意的是喬綿綿。
“我們是誠心合作,我也就和您說實話。我們在街市裡有攤位,一碗要買賣十五文錢。如果掌櫃的願意合作,我們願意先以八文錢的價格賣給你們,讓你們試營業三天。三天後,你們還願意合作,價格便是十文錢一碗。至於你們的定價,由你們自己決定。”
來和酒樓合作,走的就是一個薄利多銷,而且在酒樓吃飯的人,和上街市吃小攤的,客戶群體也不一樣。喬綿綿想打開市場,就得先給人優惠,才能用利來吸引對方合作。
這家酒樓叫春喜樓,在臨安城開了有些年頭,不是最大的,卻也不小,一共三層,雅間加大堂,一共有八十幾張桌子,毎日客流量可見一斑。
掌櫃的打量了喬綿綿兄妹好一會兒,他還沒見過,小小年紀就口齒那麼伶俐的小姑娘,當即定下主意,“行,那你明日先送三十碗過來。不過小姑娘,我要是和你合作了,你就隻能與我合作,不能再去其他酒樓。”
“這個嘛……”喬綿綿倒是沒找個掌櫃的會這樣說,但她很快想到了應對之法,“如果隻獨家合作,價格肯定不一樣。您先試賣三天,如果您覺得好賣,我們三天後再來談價格,您看如何?”
每家酒樓都有自己的招牌菜,若是大家都有賣一樣的東西,就少了自己的特色,捧不出名聲。喬綿綿是可以理解掌櫃的想法,但隻和一家酒樓合作,她就得提高價格,不能影響自己的利潤。
“你這小姑娘,怕是三歲就跟著家裡人做生意了吧!”掌櫃的笑著應下了。
如果是他們酒樓賣,一碗鹵豬雜至少能賣三十文錢,給喬綿綿漲一點價格,他能接受。
和春喜樓掌櫃的說定後,喬綿綿歡喜地帶著大哥去了賣鞋的鋪子,她記得林氏的鞋長,花了三十文錢買了一雙鞋,又去街市買了蓮藕等青菜。
經過肉攤時,她哄著她爹割了一塊瘦肉。
“彆和你娘說是你想吃,就說我看今天肉賣不掉,給家裡加個菜。”喬滿倉知道自個兒媳婦什麼樣,昨兒吃雞蛋,前天吃大棒骨,連著三天見葷腥,今天還吃肉,他媳婦一定不舍得,“你爹我皮厚,最多被你娘打兩拳。”
“沒事的爹,我今天有好消息和娘說,她肯定不舍得打你。”喬綿綿笑嘻嘻地往家去。
喬家旺呢,妹妹說什麼,他做什麼。之前賣肉也是這樣,他都聽他爹的。
兄妹倆回到家裡,看到林氏和林夏禾都在,喬綿綿便知道這是相看結束,八卦地湊過去,“四姐,袁捕快怎麼樣?”
“哎呀,你讓我怎麼說?”林夏禾平日裡潑辣,這會兒羞紅了臉,“娘,您管管五妹,我不和她說了!”
看四姐跑了,喬綿綿趕忙去問林氏。
林氏說還不錯,“媒婆私下和我說了,男方也覺得好,等我們家說定後,就會來提親。”
“娘,那個袁捕快,是個什麼樣的人?”喬綿綿很好奇,這時代婚假還能相看一下,但人品如何,家裡具體情況,很難知道到具體。她怕有個萬一,影響四姐一輩子。
“哎呀,你個小姑娘,怎麼不害臊?就那樣唄,兩個眼睛一個鼻子,等人來咱們家,你就知道了。”說著,林氏去看陶罐,見還剩一點鹵豬雜,倒也沒奇怪,哪能天天都好賣,“今天掙了多少?”
喬綿綿先把錢拿出來,在林氏數錢時,說了和春喜樓合作的事,“春喜樓明天就要三十碗,如果賣得好,肯定會要更多。我和爹說了,讓他多收一點豬雜,我還買了一些青菜,和豬雜一起鹵了,也可以賣錢。”
聽到是春喜樓,林氏驚到了,“那麼大的酒樓,真願意賣咱家的鹵豬雜?”
“願意,定金都給了呢。您就等著數錢吧,隻要賣得好,春喜樓肯定會要更多。您想想,光是咱們的一個小爐子,一天下來撐死賣個五六百文錢,但是有了春喜樓合作,每天進賬二兩銀子都不是夢!”她是個會和人畫大餅的。
喬綿綿的目標就是,先多掙一點錢,給家裡換個宅院,自個兒支起一個小食攤。等再有錢,也開個春喜樓那樣的酒樓,她便能躺著享福了。
“一天二兩銀子,一個月六十兩!十個月就有六百兩!”林氏越說越激動,直到小女兒笑著推過來一雙新鞋,才愣住,“這是什麼?”
“給您買的,去年家裡每個人都做了新鞋,就您自個兒沒做。”
見林氏張了張嘴,喬綿綿立馬抱住人,“哎呀娘,您腳上的鞋,鞋底都快磨穿了。我那麼努力為什麼,還不是為了一家人都能好過點,您彆罵我啊,賣鞋的可是說了,不給退的。”
“你……你這丫頭!”林氏想說女兒浪費錢,這時公婆洗豬雜回來,得知小女兒給她買了新鞋,婆婆也說早就該買了。
張氏把兒媳的付出都看在眼裡,“既然是綿綿給你買的,你就收著,這是她的孝心。”
“祖母,等我掙多一點,我也給您和祖父買!”喬綿綿立馬道。
“好好好,我們家綿綿最貼心了,祖母想想就開心。”張氏看兒媳流了眼淚,過去拍了拍兒媳的肩膀,“哭什麼,孩子孝順,說明咱們養得好,是好事。”
林氏鼻頭酸酸的,“我……我是心裡愧疚,昨兒為了省絹花錢,我都沒給綿綿買。”
“娘,我還小呢。您不是說了,等我相看人家時,您也會給我買。哎呀,您彆哭了,咱家日子會越來越好的,以後您買十支絹花給我,我戴滿頭去。”喬綿綿摟著她娘。
林氏破涕而笑,“那成什麼樣了?”
一家子看林氏試了新鞋,喬綿綿再去做飯,她現在充滿乾勁,因為這日子越發有盼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