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這人間煙火氣的聲音,我那顆被恐懼凍僵的心臟,才仿佛有了一絲極其微弱的、解凍的跡象。緊繃的神經稍微鬆弛了一點點,隨之而來的是排山倒海的疲憊,幾乎要將我徹底淹沒。眼皮沉重得再也支撐不住,意識在恐懼和疲憊的交織中,終於墜入了混沌的黑暗。
這一次,沒有噩夢。隻有一片深不見底的、令人麻木的黑暗。
……
我是被一陣刻意壓低的爭執聲驚醒的。意識像是從冰冷渾濁的泥潭裡掙紮著浮上來,沉重而滯澀。陽光透過糊著破舊窗紙的小窗,在布滿灰塵的地麵上投下幾塊模糊的光斑。天,真的亮了。
身上依舊冰冷,皮膚上那些淤青的位置,刺痛感雖然減弱了一些,但那種冰冷的、異物附著的感覺卻依然清晰。我猛地坐起身,第一時間低頭看向手臂——淤青還在!深紫色似乎淡了一點點,但那些扭曲的、長方形的輪廓依然頑固地烙印在皮膚上,像一道道無法愈合的詛咒烙印!
堂屋的爭執聲清晰地傳了進來。
“不行!爹!不能去!那宅子邪性!你沒看見七爺昨晚那樣子嗎?跟…跟從墳裡爬出來一樣!還有那瓷片!那棺材畫!”是鐵柱的聲音,帶著哭腔和極度的抗拒。
“閉嘴!你個慫包!”
張老栓的聲音帶著壓抑的怒火和深深的焦慮,“七爺的東西都在裡頭!羅盤!他的書!還有…還有他攢的那些錢!總不能就這麼扔了吧?!再說了,大白天的,陽氣重!怕什麼?!”
“可…可萬一…”
“沒有萬一!我去去就回!你在這守著七爺!把門閂好!誰來也彆開!”張老栓的語氣斬釘截鐵,帶著一種被逼到絕境的孤注一擲。
腳步聲朝著門口走去,然後是木門被拉開又關上的吱呀聲。鐵柱似乎在門口低聲啜泣了幾下,隨後是門閂被用力插上的沉悶聲響。
我的心猛地一沉!
張老栓去我的凶宅了?!為了幫我拿東西?!
一股巨大的恐慌瞬間攫住了我!那棟宅子!白天就安全嗎?那鏡中的厲鬼,那地下的懸棺怨氣,會因為太陽升起就蟄伏嗎?張老栓他…他什麼都不知道!他這是去送死!
“鐵柱!鐵柱!開門!”我猛地從炕上跳下來,也顧不上腳底的傷口和渾身酸痛,踉蹌著撲到東屋的門邊,用力拍打著門板,“快開門!攔住你爹!彆讓他去!快啊!”
門板被我拍得砰砰作響,灰塵簌簌落下。
“七…七爺?你醒了?”門外傳來鐵柱驚慌的聲音,門閂卻沒有立刻拉開。
“快開門!快去攔住你爹!那宅子不能去!白天也不行!快!”我嘶聲力竭地喊著,聲音因為焦急和恐懼而完全變了調。
“可是…可是我爹他…他已經走了…”鐵柱的聲音帶著哭腔和茫然,“他…他說很快回來…”
“完了…”一股冰冷的絕望瞬間淹沒了我的心。我無力地靠在冰冷的門板上,身體緩緩滑落。張老栓…這個老實巴交、古道熱腸的鄰居…因為我…因為我這該死的詛咒…
時間在焦灼的等待中變得無比漫長。每一分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我坐在地上,背靠著門板,耳朵死死地貼著木頭,捕捉著外麵哪怕最細微的聲響。鐵柱在堂屋裡坐立不安地踱步,腳步聲淩亂而沉重。
太陽越升越高,光線透過破窗紙,在地麵上移動著。外麵傳來了村民早起勞作的聲音,雞鳴狗吠,人聲隱約,一切似乎都恢複了白天的正常秩序。
然而,張老栓沒有回來。
恐懼如同冰冷的藤蔓,再次纏繞上我的心臟,並且越收越緊。一個可怕的念頭不受控製地冒了出來:他…他會不會…已經…出事了?
“鐵柱…鐵柱…”我的聲音乾澀沙啞,“你爹…去了多久了?”
“快…快一個時辰了…”鐵柱的聲音帶著濃重的哭音,顯然也意識到了不對,“往常…往常去七爺你家,來回頂多半柱香…爹他…他會不會…”
“不會的!彆瞎想!”我猛地打斷他,更像是給自己打氣,聲音卻虛弱無力,“再等等…再等等…”我的手心全是冷汗,死死攥著那片一直沒離手的碎瓷片,冰涼的觸感和鋒利的邊緣帶來一絲尖銳的清醒。
又不知煎熬了多久。陽光已經有些刺眼地斜射進屋裡。堂屋外,似乎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還有…壓抑的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