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麵走來三男一女,竟是在山中遇見的四人。
見過一麵的人,許悠雲不怕,好奇地看著兩個與自己年齡相仿的人,衣物華美,麵容精致,像一對金童玉女。
四人走到麵前,許悠雲仍坐靠紅豆樹目不轉睛,旺財從未出村,一樣沒見過世麵。
玉女微彎腰,看著那雙清澈眼睛,嗔起眸子嬌憨道:“黃狗兒,再看我們就摳掉你眼珠子,喂一旁的狗去。”
金童拍拍絲履,上麵塵土居然都飄向許悠雲。
許悠雲被嗆到,耳中全是二人頑皮笑聲,洶湧惡意嚷碎敏卑小心。
金童玉女身後是老人少年,打架占三分理,我孤兒一個,無人撐腰,加上旺財二對四,亦不占優勢。
女俏男俊,迅速記下二人麵目,許悠雲起身飛跑。
老人嗬斥道:“昀兒,良兒,還不快去給他道歉。”
陸辰良神色倨傲,絲毫沒覺得錯。寧靜昀對老人做個鬼臉,大聲說道:“黃狗兒,對不起啊。”
許悠雲仍是頭也不回,身後黃狗歡叫著去追他。
少年溫文儒雅,眉眼有絲難察覺的笑意:“昀大小姐,說什麼黃狗兒,那小孩是個睚眥必報的狼崽子,小嬌客淑靜些少惹禍。”
寧靜昀正要說話,陸辰良搶話道:“昀妹說是黃狗兒就是黃狗兒,他敢回來報仇,我把他揍成狗。”
寧靜昀故意改口:“陸哥哥說得對,我看他眼睛,叫狼崽子再合適不過。”
陸辰良順著寧靜昀話意,討好道:“沒傷昀妹就是狼崽子,傷了就是黃狗兒。”
寧靜昀卻在凝睇前方。她沒有笑,陸辰良悵然若失。
許悠雲恨難消,突然回頭卻見寧靜昀在看自己,便做了個羞。
寧靜昀忙垂眸,裝作沒在看許悠雲,餘光卻見羞,不由朱唇抿,金蓮頓,貝齒咬。
“哈哈哈哈哈。”
許悠雲眉梢展,哼小曲,蹦又跳。
挨過一次偷襲,許悠雲更加謹慎,怕後麵的人報複,以八步趕蟬,速速離去。
“昀妹,你怎麼生氣了?”
“哼!你彆管。以後叫他黃狗兒,彆叫狼崽子。”
中途有個風騷女人叫許悠雲過來,但見旺財要追上便沒管。
許悠雲飛跑上山,阡陌間青翠繞膝,蒼樹濾光,清涼怡人,小路儘頭,白雲深處有人家。
“老——狗兒。”
“汪汪汪。”
驚起樹間嘰喳鳥雀,躍上枝頭,複而棲下。
遠方死寂,歡愉漸去。
快步上前,見昨日風馳雨驟,有屋外坯殘破,柱梁斜斜,綴著敗葉殘枝。
許悠雲擔憂房屋坍塌,老酒兒被壓在裡麵,喚旺財去聞,還好一無所獲。
老酒兒也不見了?再去有酒的地方看看。
山間樹茂叢深,小道隱在花草中,不是村裡土生土長的人根本不知道這一條路。
寧靜昀被嚇一跳,是那黃狗兒突然從路邊鑽出。許悠雲也沒想到還會碰上她,暗歎冤家路窄,依然跑走。
“站住。”
狗才不跑呢,許悠雲與旺財跑遠。
忽聽見急促風聲,怎麼有人追來,跑得比狗還快。許悠雲快馬加鞭,寧靜昀望塵莫及,二人逐漸消失。
關鍵時刻,許悠雲肚子打起退堂鼓,又餓了,山下是一片平地,遲早會被追上。
強行跑過一個牆拐角,歪扭幾步,餓癱了。旺財仍精力充沛,甩著頭叫許悠雲繼續玩。
“噓。”
寧靜昀見許悠雲拐過一個彎,再無動靜,疑心他跑遠了,挫敗頓生,發狠再追。
輕盈腳步踏在心上,逐漸與心跳同頻。
“汪,汪,汪。”
煙塵四起,驚了花邊蝴蝶。
原來是許悠雲掐準點伸出瘦腿絆人,怎奈何體乏勢小,順了寧靜昀的奔勁栽去。
寧靜昀急收被絆的腳,像頭蒼鷹向前撲去,右點北鬥,以完美空翻停下,正洋洋得意,轉身欲譏,許悠雲已飛到眼前,隨犬吠蝶迷塵飛,寧在下,許在上。
芳香撲鼻,又餓又痛,像撞在了石頭上,應該是命硬,才沒暈過去。
許悠雲起不來,寧靜昀桃腮赤。
“黃狗兒,你欺負人。”
許悠雲勉強定神,居然是她,隻覺羞澀,想跑卻沒力氣。
“小黃狗,你不許看我。”
被叫小黃狗,遭人瞧不起,即便羞怕,也不能丟了麵子,許悠雲真做了狗,學起韋大寶無賴模樣,眼神飄忽道:“月需天邊看,花要在近賞。哈哈哈,尤……物,尤物。”
寧靜昀怎不知許悠雲虎皮羊質,笑道:“黃狗兒,給你萬個狗膽也不敢看我。”
許悠雲正要嘴硬,忽聞見奇香異味,目光灼灼,循香摸到腰間。
寧靜昀眼波亂,星眸躲,許悠雲越發放肆,在饑餓鞭策下,探進衣裡,貼膚尋覓,像旺財一樣狗嗅了半天,驀然回首,竟是腰間錦袋。
一時沒分清兩種香味。
許悠雲打開袋子,其中全是剔透小球,不知是什麼吃食,一股腦囫圇吞下,聞著香,食之卻無味,入嘴即化,像水一般流進了胃,肚腹仍虛,卻覺神清氣爽,飄飄欲仙。
有好東西吃絕不會忘了旺財,它吃了幾顆後亢奮得東竄西跳。
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可許悠雲就是許悠雲,黃狗兒也好,狼崽子也好,都不會說人話,道聲謝。
氣力漲狗膽,花要近前賞,看她粉雕玉琢,睫毛上蒙了層水霧。
無人不會心生愧疚,且盼她再開笑顏,然而許悠雲是黃狗兒、狼崽子,撐起手便要跑,卻被寧靜昀拉住衣角,哭打道:“黃狗兒!壞小子!”
後麵還有三個追兵,不宜糾纏,許悠雲當機立斷,舍下短褐,金蟬脫殼,那短褐卻長了眼地飛來,蓋蒙住頭。
自短褐裡隻能看見稀疏光色,什麼都成了枯黃的草。許悠雲急忙去扯,忽聽見鈴聲搖曳,短褐卻越收越緊,還好透氣,不至於悶死。
嬌笑如鈴,鈴似嬌笑,混一起便是她的珠語,四麵八方來。
“小黃狗,還逃不逃,乖乖給我認個錯就放了你。”
都被遮了臉,還談什麼麵子,能屈能伸,方為丈夫。
“對不起,我錯了。”
“哼,不夠真誠,再說。”
是鈴聲一直在搖,還是她一直在笑?
“前輩沉西施,落昭君,閉貂蟬,羞玉環,德貌雙絕,小子這些過錯,必不會放在心上。”
鈴聲、笑聲大了許多,短褐鬆了許多,許悠雲正要借機逃跑,卻聽見寧靜昀怒道:“狼崽子嘴裡沒一句實話,還敢跑,快說你為什麼……”聲色突小,像是有難說的心事,“為什麼,這麼久?”
其音在耳邊縈繞,根本分不清說話人在哪,鈴聲又大,短褐緊得許悠雲快窒息。
“唔唔唔唔。”
鈴聲變小,許悠雲喘了口氣:“小子愚鈍,不知前輩尊意。”
似有拳風落下,她好像在後邊,許悠雲已做好挨打的準備,卻聽到,“笨小狗,不明白就算了,你留名來,我留你命。”
依舊辨不了位,“前輩,小子……馮旺財。”
“馮旺財?哈哈哈,小黃狗這名字倒與你相搭。”
誰是狗還不一定呢,許悠雲偷笑道:“隻要前輩喜歡,我便叫什麼名。”
“行啦,行啦,彆叫我前輩,我才十歲,你多少歲?”
她才十歲,許悠雲一萬個不信,絕對是個會法術的老妖女。
“七歲。”
“比我小,那你得認我——”
“昀妹,昀妹,你在哪兒。”
“哼,今天先放你一馬,明天這個時候在這乖乖等我。敢不來?有你好看!聽!見!了!沒?”
許悠雲怯怯點頭。
“聽見了就該有個表示,彆像個聾子。”
短褐鬆開,許悠雲重見天日,那人一直站在麵前,隻高半頭,卻覺得她在天上。
“馮旺財,我叫寧靜昀。”
寧靜雲,真晦氣,和她有個字相同。
許悠雲卻笑道:“寧老大,沒事的話,馮小弟就先走了。”
寧靜昀對老大這個身份很認同,笑得開開心心。認女人做老大,以後在村裡抬不起頭了,許悠雲隻想快點跑。
寧靜昀突然關心道:“你吃了這麼多解饞丸,肚子沒被撐爆?”
許悠雲搖搖頭,寧靜昀麵露疑惑,正想細問卻見許悠雲走了。
“你要去哪?”
許悠雲如實道:“山上。”
“哪座山?”
“那邊。”
“真巧啊,我們也去那。”
許悠雲尬笑幾聲。
“昀妹,你怎麼在和賤種說話?”
許悠雲笑不出來一點。
“陸大頭,你怎麼在說話,他是小黃狗。”
“哈哈,狗就是賤種,有什麼不一樣。”
神仙為了自己的喜怒哀樂,把凡人當玩物。許悠雲滿腔憤懣,死抱住短褐,防它作妖,拉起旺財飛跑。
“喂,狼崽子,你往哪跑?”
背後又響起鈴鐺聲,許悠雲瞥了眼,寧靜雲腕戴紅鈴,短褐隨聲作妖,又要迷眼。
“昀兒,又在胡鬨!說好了出來玩,不戲弄彆人的。”
那紅鈴搖不響了,許悠雲心痛地扔下唯一短褐,跑遠了,寧靜昀身微晃,腳頓地,不甘道:“邵老,就這一次。”
“胡鬨!”
寧靜昀委屈巴巴,撿起地上短褐緊擰。
“小黃狗,下回再敢跑,就這樣收拾你,哼。”
“昀妹放心,下次再見他就打斷他的腿,看他怎麼辦?”
“陸大頭,你敢打他!”
陸辰良感到說不出來的怪,就像龍鳳下凡,隻為護住一根雜草。
寧靜昀不自然地抿唇道:“我是說要打也是我打,輪不到你。”
千金大小姐,熟悉的蠻橫,怪異淡了。
陸辰良笑道:“昀妹,這東西臟,燒了吧,正好試試你新學的火法。”
寧靜昀怒道:“我愛玩就玩,你少管我。”忽地笑道:“我還要拿它逗狼崽子呢。”
陸辰良心中不是滋味,十歲難明白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