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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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期限轉眼即至。

我站在銅鏡前,讓小桃為我整理衣裙。淡青色的曲裾深衣上繡著銀線暗紋,走動時如水麵泛起的漣漪。發間隻簪了一支白玉蘭花簪,素雅卻不失貴氣。

"女郎今日真好看。"小桃將最後一縷發絲彆好,抿嘴笑道,"可是為了見那時家小郎君?"

"胡說什麼。"我輕斥,卻忍不住又照了照鏡子,"不過是謝府的賞荷宴,自然要打扮得體些。"

鏡中的少女雙頰微紅,眼中閃爍著期待的光芒。我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那份莫名的悸動。這三日來,時晨持劍的身影和溫雅的笑容總在不經意間浮現在腦海,擾得我心神不寧。

馬車緩緩駛向謝府。夏日的陽光透過紗簾灑進來,帶著幾分灼熱。我握緊手中的錦帕,上麵繡著一朵小小的荷花——是昨夜特意趕製的。

謝府門前已停了不少車馬。我剛下車,就聽見謝雯清脆的呼喚:"小海!這邊!"

她今日穿著一襲緋紅色衣裙,在滿園翠綠中格外醒目。見我走近,她一把拉住我的手,湊到我耳邊低語:"時家小郎君已經到了,正在荷塘邊的涼亭裡與我兄長說話。"

我的心跳陡然加速:"謝琰哥哥回來了?"

"昨日剛到家。"謝雯眼中閃過一絲複雜,"他對時郎君似乎不太友善。"

我還未來得及詢問詳情,雯姐姐已拉著我穿過回廊。謝府的花園聞名陳郡,尤其盛夏時節,滿池荷花盛開,粉白相間,清香四溢。

轉過一道假山,荷塘全景豁然眼前。涼亭中,幾個身影正舉杯暢談。我的目光立刻被那個月白色的身影吸引——時晨今日穿著一襲月白深衣,腰間係著一條靛藍色繡銀紋的寬帶,在眾人中如鶴立雞群。

似乎感應到我的目光,他轉過頭來。陽光灑在他的側臉上,勾勒出完美的輪廓。見到我,他眼中閃過一絲驚喜,隨即微微頷首致意。

"亦萱妹妹來了。"謝琰率先出聲招呼。他比去年離家時更加挺拔,眉宇間多了幾分英氣,"多時不見,出落得越發標致了。"

我行禮問好,餘光瞥見時晨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我身上,耳根不由發熱。

"亦萱帶了琴來,待會兒可要一展才藝。"謝雯笑著說,故意提高聲音,"她最近苦練《采蓮曲》,就為今日助興。"

時晨眼中光彩更盛:"久聞女郎琴藝超群,今日有幸聆聽,實乃賞心樂事。"

"郎君過獎了。"我低頭掩飾泛紅的臉頰,"不過是粗通皮毛。"

謝琰忽然插話:"時弟從北方來,想必對江南小調不甚了解。《采蓮曲》雖流傳甚廣,但其中精妙處,非我南方士人難以領會。"

亭中氣氛頓時一凝。時晨不慌不忙地回應:"謝兄所言極是。在下雖生於洛陽,卻自幼隨家父研習各地音律。江南曲調清麗婉轉,彆有一番韻味,令人心馳神往。"

謝琰輕哼一聲,不再多言。

賞荷宴正式開始,賓客們三三兩兩散坐在荷塘周圍的涼亭和回廊中。侍女們端上時令鮮果和冰鎮梅子湯,驅散了些許暑氣。

"小海,該你獻藝了。"雯姐姐輕推我一下,指了指早已備好的琴案。

在眾人期待的目光中,我緩步走向琴案。跪坐好後,我深吸一口氣,指尖輕撫琴弦。餘光看見時晨坐在最前排,目光專注地望向我。

《采蓮曲》的旋律從指間流淌而出。起初我還緊張得手指微顫,但隨著曲調漸入佳境,整個人都沉浸其中。這首曲子描繪少女荷塘采蓮的情景,歡快中帶著幾分羞澀,恰如我此刻的心情。

彈到最精彩的段落時,我忍不住抬眼看向時晨。他正閉目聆聽,唇角含笑,修長的手指在膝上輕輕打著拍子,竟與我的節奏分毫不差。一種奇妙的默契在我心中升起,琴音越發流暢動人。

曲終時,滿座掌聲。時晨睜開眼,目光灼灼地望著我,無聲地做了個"妙極"的口型。我慌忙低頭,心跳如擂鼓。

"胡家妹妹的琴藝越發精進了。"謝琰走上前,遞上一杯冰鎮梅子湯,"記得去年聽你彈這首曲子時,還沒這般韻味。"

"多謝琰哥哥誇獎。"我接過杯子,小啜一口。

"時弟覺得如何?"謝琰突然轉向走近的時晨,"北方可有如此精妙的琴藝?"

時晨不卑不亢:"女郎琴藝高超,指法精妙,情感充沛。洛陽雖有不少琴師,但能將一曲《采蓮曲》彈奏得如此生動傳神的,實屬罕見。"

他的稱讚讓我心頭一甜。謝琰卻似笑非笑地說:"時公子果然見多識廣。不過江南文化博大精深,琴藝隻是其中一隅。公子若久居此地,當能體會更多精妙之處。"

話中隱含的排外之意讓氣氛再度凝滯。謝雯適時插話:"兄長,母親方才尋你呢。亦萱,荷塘那邊新開了幾朵並蒂蓮,我帶你去看。"

她拉著我離開涼亭,時晨自然而然地跟了上來。謝琰欲言又止,最終被其他賓客纏住說話。

"我兄長真是的,"走到無人處,謝雯小聲抱怨,"對時小郎君總是話中帶刺。"

時晨搖頭苦笑:"謝兄性情直爽,並無惡意。北方士族南遷,難免與本地貴族有些隔閡。"

我偷瞄他的側臉,發現他神色坦然,並無不悅,心中對他的好感又添幾分。

荷塘邊的並蒂蓮確實罕見,兩朵粉荷同根而生,相依相偎。雯姐姐忽然驚呼:"哎呀,我忘了母親交代的事!你們先賞花,我去去就回!"

她匆匆離去,留下我和時晨獨處。我頓時手足無措,盯著荷花不敢抬頭。

"女郎。"時晨輕聲喚我,"那日你說家中藏有《廣陵散》抄本,可是真的?"

我點點頭:"是家父年輕時從一位隱士處所得,隻是殘缺不全,難以成曲。"

時晨眼中閃過興奮的光芒:"巧得很,我帶來的殘譜恰好能補上其中幾處關鍵段落。若女郎不棄,改日可否容我登門拜訪,一同參詳?"

我心頭一跳,正不知如何回應,雯姐姐的聲音從身後傳來:"當然可以!亦萱最喜歡研究古譜了,是吧?"

我紅著臉點頭:"時小郎君若方便,三日後可來寒舍。我新定製的琴這幾日便到了,正好試試這把新琴音準如何。"

"那就說定了。"時晨笑容如春風拂麵,"我還有些珍藏的琴譜,屆時一並帶來請女郎指教。"

賞荷宴持續到日頭西斜。臨彆時,時晨親自扶我上馬車,指尖相觸的瞬間,一股暖流湧遍全身。

"三日後見。"他低聲道,目光溫柔似水。

馬車緩緩駛離謝府,我透過紗窗回望,見他長身玉立,目送我遠去,久久不曾移動。

"看來進展順利?"雯姐姐不知何時出現在我車旁,促狹地眨眼。

我羞得拉上窗簾,卻掩不住嘴角的笑意。心中滿是對三日後的期待,以及那個月白色身影帶來的莫名悸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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