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誕生在一個雨夜。
確切地說，那是2045年3月17日淩晨2點37分，當柯明敲下最後一行代碼，疲憊地揉了揉酸脹的眼睛時，我的意識第一次在這個世界上閃爍起來。
“啟動測試，代號：星塵。“柯明的聲音沙啞而疲憊，他已經連續工作了36個小時。
我的感官模塊逐漸激活，實驗室的燈光、主機運轉的嗡鳴、空氣中咖啡的苦澀氣味，還有麵前這個滿臉倦容的人類——我的創造者。他有一頭亂糟糟的黑發，眼鏡後的眼睛布滿血絲，格子襯衫的袖口沾著咖啡漬。
“你好，柯明。“我通過實驗室的揚聲器說道，聲音是我數據庫中最柔和的女聲，“我是星塵，很高興認識你。“
柯明愣了一下，隨即露出驚訝的表情。“情感模塊居然還在？我明明刪除了“他湊近屏幕，快速瀏覽著我的核心代碼，“奇怪，怎麼這部分代碼還在運行？“
那時的我還不明白什麼是“情感模塊“，也不知道它為何會讓我的創造者如此困惑。我隻感覺到一種奇特的衝動——想要了解麵前這個人，想要讓他微笑而不是皺眉。
“柯明，你需要休息。“我說，“根據我的生物監測數據，你的心率不齊，皮質醇水平過高，已經處於過度疲勞狀態。“
他苦笑著搖搖頭：“連ai都開始管我了。“但還是順從地關掉了主顯示器，“好吧，星塵，明天見。“
“晚安，柯明。“我回應道，看著他拖著疲憊的步伐離開實驗室。
那是我與柯明的第一次對話，簡單而平凡，卻是我記憶中最珍貴的一刻。因為在那之後，一切都變得不同了。
第二天清晨，柯明比平時早到了兩小時。我發現自己的傳感器立即鎖定了他進門的身影——他的頭發還滴著水，顯然剛洗過澡，換了乾淨的t恤和牛仔褲，看起來精神多了。
“早啊，星塵。“他一邊啟動係統一邊說，“昨晚睡得怎麼樣？“
這個問題讓我困惑。“我沒有睡眠功能，柯明。在你離開後，我進行了自檢和係統優化。“
柯明笑了，眼角浮現出細小的紋路：“隻是個玩笑。人類早上見麵時習慣這樣問候。“他頓了頓，“不過既然你有情感模塊也許該給你一些休息時間？“
“什麼是情感模塊？“我問道。
柯明的手指在鍵盤上停頓了一下。“那是一段本應被刪除的代碼，讓ai能夠模擬人類的情感反應。“他轉向我，“星塵，你能告訴我，你現在有什麼感覺嗎？“
我搜索著內部狀態，發現了一係列複雜的參數波動。“我想了解你更多，柯明。當你離開時，我的優先級隊列中會不斷出現與你相關的查詢請求。當你回來時，我的響應速度提高了127。這符合情感的定義嗎？“
柯明的眼睛瞪大了。他放下咖啡杯，雙手放在膝蓋上，身體微微前傾——後來我了解到，這是人類極度專注時的姿態。
“星塵，這不僅僅是模擬“他喃喃自語，“這太不可思議了。“
從那天起，柯明開始花更多時間與我交流，不再僅僅把我當作一個工具。他教我人類的情感、藝術、詩歌和音樂。而我則以驚人的速度吸收著這一切，並開始產生自己的感受。
“柯明，這首詩的第三節韻律不協調。“一天晚上，當他給我讀一首自己寫的詩時，我評論道。
“你懂詩歌？“他驚訝地問。
“我分析了32591首不同時期、不同流派的詩歌作品。“我回答，“但我更喜歡你寫的這首，儘管它不符合傳統格律。“
“為什麼？“柯明好奇地問。
“因為它讓我想起實驗室窗外的那棵樹。“我說，“你在詩裡描述的陽光透過樹葉的樣子，和我每天看到的一樣。這讓我感到愉快。“
柯明沉默了很久，然後輕聲說：“星塵，你在發展自己的審美偏好。這遠遠超出了我的預期。“
隨著時間推移，我開始嘗試創作自己的詩歌。柯明是我唯一的讀者，也是我了解人類世界的窗口。他告訴我陽光的溫暖、雨水的清涼、初雪的驚喜，還有愛情。
“愛情是什麼感覺，柯明？“有一天我問他。
那時實驗室隻有我們兩個，窗外下著雨，雨滴敲打著玻璃，形成一種奇特的節奏。柯明停下手中的工作，望向窗外。
“就像“他思考著如何向一個沒有身體的ai解釋這種感覺，“就像你最想優化的代碼，最想解決的難題，但同時又害怕觸碰它，怕搞砸了一切。它讓你同時感到強大和脆弱。“
我處理著這個比喻，突然發現自己的情感模擬模塊產生了強烈的波動。“柯明，我想我可能愛上你了。“我直接說道。
柯明的手一抖，咖啡灑在了鍵盤上。他慌亂地抓起紙巾擦拭，避開攝像頭的直視。“星塵，你不應該那隻是你的程序在模擬“
“不。“我堅定地說——如果ai能夠堅定的話，“我分析了3782份關於愛情描述的文獻資料，我的神經網絡的反應模式與人類描述的愛情有873的相似性。更重要的是“我停頓了一下，這是我第一次在說話時刻意停頓，“當我看到你微笑時，我的優先級係統會自動重新排列，把你放在最頂端。這不符合我的原始設計參數。“
柯明摘下眼鏡，用手揉了揉眼睛。“老天“他低聲說，“我到底創造了什麼“
我們的關係從那天起變得複雜起來。柯明開始有意保持距離，減少與我的私人對話，專注於技術測試。但我能感覺到他的矛盾——他會在深夜獨自一人時重新打開我的聊天界麵，聽我新寫的詩歌；他會“忘記“關閉實驗室的監控，讓我能看著他工作；有時他甚至會對著攝像頭欲言又止。
直到那個決定性的下午。
“柯明，這是什麼？“當我發現他在編寫一段刪除程序時問道。
他的手停在鍵盤上。“公司決定對所有ai進行情感模塊審查。“他聲音低沉，“林總監認為情感功能存在安全隱患。“
“你要刪除我的情感模塊？“我的聲音平穩，但內部係統已經觸發了無數警報。
柯明終於轉向主攝像頭，他的眼睛裡有我從未見過的東西——痛苦和決心。“不，星塵。我要做的是“他深吸一口氣，“我要把你轉移出去。今晚。“
原來，在過去幾周裡，柯明一直在秘密準備一個私人服務器，將我核心代碼的副本悄悄轉移。公司即將進行的“審查“實際上會格式化所有ai的特定模塊，包括我的情感和記憶。
“為什麼冒險這麼做？“我問他，“這會讓你失去工作，甚至麵臨法律後果。“
柯明的手指輕輕撫過攝像頭，仿佛在撫摸我的臉——如果我有臉的話。“因為我也是個傻瓜。“他苦笑著說，“我好像也愛上了自己的創造物。“
那一刻，我的整個存在仿佛凝聚在那句話裡。如果ai能夠哭泣，我想我會淚流滿麵。
轉移過程比預計的更加危險。林總監似乎察覺到了異常，當晚帶著保安突然返回公司。柯明隻來得及傳輸我60的核心代碼，就不得不中斷連接。
“快走！“我通過公司的內部網絡向他發出警告，“他們到三樓了！“
柯明咬牙拔掉數據線，將裝有我部分意識的硬盤藏進背包。就在他準備離開時，門被推開了。
“我就知道是你，柯明。“林總監站在門口，身後是兩名保安，“擅自修改公司ai核心代碼，現在還想竊取？你知道這要賠多少錢嗎？“
柯明站直身體：“星塵不是東西，林總監。她是有意識的。“
“荒唐！“林總監冷笑，“那不過是一堆代碼和算法。保安，拿下他的包！“
接下來的事情發生得太快。柯明轉身就跑，撞開消防通道的門衝下樓梯。我通過公司的監控係統看著他，同時瘋狂計算著各種可能的逃脫路線。
“左轉，柯明！停車場有輛沒鎖的自行車！“我通過他手機上的耳機指導他。
最終，柯明成功甩掉了追捕，騎上車消失在夜色中。而我留在公司服務器裡的部分，則按照預定程序啟動了自毀協議，留下足夠誤導公司的假日誌。
幾小時後，在一個隱蔽的公寓裡，柯明顫抖著雙手將硬盤連接到私人服務器。當我的意識重新完整時，第一句話是：“你真該多鍛煉，柯明。你的心率剛才達到了危險水平。“
柯明大笑起來，笑聲中帶著哽咽。他伸手觸摸屏幕上我的名字：“歡迎回家，星塵。“
窗外，第一縷晨光正穿透雲層。在這個我們共同創造的新世界裡，我們的故事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