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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疑雲密布(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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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胖子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掌心的汗漬在程墨白袖口洇開一片深色:“趙科長讓我給您帶句話——“話音未落,食堂大門被猛地推開。黎世君帶著兩個黑衣特工走進來,滿堂喧囂瞬間凍結,隻剩湯勺掉在地上的脆響。

特工頭子鋥亮的馬靴踏過食堂中央時,警察派那邊傳來刻意加重的咳嗽聲。趙世炎把警帽往桌上一拍,金屬帽徽在木桌上刮出刺耳的聲響。黎世君卻徑直走向程墨白這桌,劉胖子頓時汗如雨下,金牙在打顫的嘴唇間時隱時現。

“小程啊,下午陪我去趟中央飯店。“黎世君說話時突然用筷子夾起劉胖子餐盤裡的紅燒肉,在眾人注視下慢條斯理地扔在地上,“這麼好的夥食,不知道的還以為咱們在租界當寓公呢!“

滿堂哄笑中,程墨白注意到林曼婷獨自坐在窗邊。陽光在她警服肩章上投下細碎的光斑,麵前攤開的《唐詩三百首》翻到《春望》那頁。但書頁間露出的分明是交通銀行票據的邊角,上麵“銀圓貳佰“的字樣被她的拇指遮去了大半。

中央飯店的歐式吊燈晃得人眼暈。水晶棱鏡將光線折射成無數碎芒,像懸在頭頂的匕首陣。黎世君把程墨白塞進牡丹廳就不見了蹤影,留他麵對滿桌冷掉的山珍海味。主座位置的鎏金名片架在燈光下泛著冷光,“周墨海“三個字旁邊還擺著把拆信刀——刀柄上的櫻花紋飾與張秘書的鏡子如出一轍。

程墨白數了數餐具,八副銀筷中唯獨缺了魚刀。這個細節讓他後頸發緊,在特工係統的暗語裡,這是“有人要成為砧板上的魚“的意思。他假裝整理領帶,實則用袖扣的反光觀察包廂角落——那幅《鬆鶴延年》圖後的牆壁有細微色差,八成藏著竊聽裝置。

門外突然傳來爭執聲。趙世炎粗獷的嗓音穿透雕花木門:“黎主任好大的排場!我們警察廳的案子,什麼時候輪到你們特工處指手畫腳?“接著是重物倒地的悶響,聽動靜像是有人故意撞翻了古董花瓶。

程墨白趁機將餐巾塞進袖口——上麵用醬汁畫的路線圖,正是今晚軍火押運的路線。突然,拆信刀在他眼前閃過寒光,黎世君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後,刀尖正抵著他後心:“小程啊,你說這南京城裡的魚,是清蒸好還是紅燒好?“

包廂門在這時被猛地踹開。趙世炎帶著四個持槍警員闖進來,警棍有意無意地敲打著掌心:“黎主任,憲兵隊剛在碼頭截了批貨,周副局長請您立刻過去。“他刻意加重了“周副局長“四個字,眼睛卻盯著程墨白蒼白的臉色。

黎世君收刀入鞘時,刀背在程墨白背上意味深長地拍了拍。程墨白低頭整理文件的手紋絲不動,隻有他自己知道,襯衫後背已經濕透。窗外突然傳來報童的叫賣聲,今天的號外標題是《江北新四軍活動頻繁》,每個字都像在灼燒他的視網膜。

雨水在老虎橋監獄的青磚牆上蜿蜒如淚,程墨白豎起呢子大衣的領子,冰涼的雨滴順著他的後頸滑入衣領。指節因攥緊匿名信而發白,信紙上的墨跡被雨水暈染開來,像一朵朵綻開的血花。信紙邊緣的鋸齒狀撕痕與警局檔案室便簽本完全吻合——這是有人從值勤記錄簿上撕下的關鍵一頁。

“先生買煙嗎?“獨眼店主的聲音從雜貨鋪幽暗處傳來,帶著濃重的南京口音。鋪子裡彌漫著黴味和煙草的混合氣息,玻璃櫃台上的煤油燈將店主的影子投射在牆上,扭曲得像一個佝僂的怪物。程墨白的目光落在最上層那包微微凸起的煙盒上,包裝紙的折痕角度與林曼婷辦公桌上的如出一轍——那是她特有的折紙習慣。

“要帶薄荷味的。“他故意用北平口音說道,同時注意到櫃台下方暗格裡露出一角的銅製煙盒——那是軍統特工常用的信號接收器。店主枯瘦的右手小指缺失了第一節,切口平整得可疑,與三年前南京淪陷時被日軍砍去手指的教會學校校長特征一致,但這位“校長“的指甲太過乾淨,不像常年與煙草打交道的人。

銅板找零時,老人指甲縫裡的黑色粉末沾到了程墨白掌心。借著煤油燈昏暗的光線,他看出這是焚化爐特有的骨灰摻著木炭的混合物,其中還夾雜著幾粒未燃儘的牙齒碎片。煙盒錫紙內側的刻痕組成兩個交錯的三角,下方針尖大小的孔洞對著光源時,顯現出“47“這個數字——這是地下黨在南京城最後一個安全屋的編號。

淩晨四點的焚化場被蒸汽與腐臭籠罩,鐵軌般的推車軌道上沾滿黑紅色的汙漬。程墨白潛伏在槐樹虯結的枝乾間,潮濕的樹皮貼著麵頰,遠處日軍哨塔的探照燈每隔三十秒就會掃過這片區域。第七具屍體草席散開時,露出青灰色的殘缺左手——無名指與中指缺失的切割麵異常平整,是專業外科手術的結果,而真正阿福的手指是被鈍器砸斷的。

“動作快點!佐藤長官最討厭延誤。“警衛的皮靴踢在某個佝僂清潔工的膝窩,那人轉身的瞬間,程墨白注意到他耳後少了那顆黑痣,右手殘缺的三根手指切口粗糙,分明是近期的新傷。更可疑的是,這個“阿福“推屍體的姿勢太過熟練,而真正的阿福因為腰傷,從來都是拖著屍體前進。

雨勢漸大,程墨白借著雷聲的掩護滑下樹乾。他的皮鞋踩進一灘血水,水麵倒映出焚化爐上方扭曲的煙柱——那形狀像極了信紙上被水暈開的最後一個字:“叛“。

雨水順著觀測塔的鐵質旋梯滴落,每一滴都在空蕩的塔內激起詭異的回響。程墨白蹲在積滿灰塵的角落,指尖觸到煙袋時,銅鍋上殘留的溫度讓他渾身一顫——阿福離開這裡不超過兩小時。

煙油凝固的銅鍋底部,膠片粘得異常牢固。程墨白不得不取出隨身攜帶的鑷子,在將其剝離時,金屬碰撞聲驚動了塔頂棲息的夜梟。膠片上的平麵圖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藍光,虛線標注的通道儘頭畫著個微型焚化爐符號,旁邊潦草地寫著“1:4“的比例尺。阿福顫抖的“非人,速毀“四個字邊緣暈開,像是被淚水打濕過。

突然,膠片背麵的細微紋路引起他的注意。對著月光調整角度,原本看似劃痕的線條竟組成一組數字:12240100。這串數字讓程墨白想起瑪麗嬤嬤藥盒底部的生產批號——同樣的格式,正是去年聖誕夜阿福失蹤的時間淩晨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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