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蒙蒙亮,陸鳶就起來了。
許是昨日吃了頓好的,今日隻覺得渾身都是勁。
出了屋子,洗漱後,便去準備做早飯。
先前陸鳶一直覺著古代農戶沒有一日三餐,隻有一日兩頓。
但等她自己切身感受後,才知道早不吃早飯,上午乾活沒勁。
中午不吃,下午乾活也沒勁。晚上不吃,餓得壓根就睡不著。
一日三餐,一餐都不能少。
吃了早飯,她便去河邊洗衣服。
黃蘭緊隨其後,在陸鳶的身邊蹲下來洗衣。
“蘇妹子。”
這稱呼從寡婦到蘇妹子,陸鳶一下子還有點沒反應過來。
隻是趕過集的關係,就這麼好了?
仔細想想,去的一路,再加上回來的一路上,說了一路,也確實能拉近關係。
黃蘭嘴上沒個把門,啥都說,陸鳶與她去趕集的一路上,都把圍山村各家情況了解了四五分。
還聽了不少讓她一個現代人都炸裂的瓜。
有親爹死後,兒子和後娘搭夥過上了日子,還生了個孩子,問題是後娘和親爹還生了個兒子。
這一家子關係這麼亂,平時都不知道該咋叫。
甚至其他村子,還有兄弟共妻呢。
這些事,陸鳶聽得頭皮發麻。
穿成即將要給活死人做媳婦的寡婦,一時也不知是倒黴,還是該慶幸。
慶幸是個寡婦,不用真的和一個陌生男人過下去。
也慶幸沒穿成什麼後娘,或是共妻。
雖然現狀也好不到哪去,但最起碼植物人傷害不到她。
黃蘭:“妹子,我昨天回去後,聽我婆母說,你家老太太正在問誰家有沒閹過的大公雞呢,而且雞冠還得漂亮的大公雞。”
聽到黃蘭的話,陸鳶手裡的洗衣棒險些沒拿穩。
黃蘭追問:“你家老太太要大公雞乾嘛?”
當然要找大公雞代替祁晟和她拜堂!
何老婆子前日才提起公雞的事,昨日就去尋了,這老太太的速度也未免忒快了些。
“我也不清楚,她沒與我說。”隻要和黃蘭說了,估摸著下午全村人都該知道了。
這時,一道聲音從石頭後邊傳來:“怕不是用大公雞代替祁晟與你拜堂吧?”
黃蘭一愣,一瞬間就聯想到了大公雞的用處。
兩個人都從大石頭探出頭,往另一邊望了過去。
另一頭是個挽了婦人發髻的年輕婦人。婦人膚色麥色,模樣清秀。
見她們望過來,然後仔細打量了一眼陸鳶,隨即輕笑了一下。
陸鳶:……
彆以為不說話她就看不明白,那笑容分明帶著得意,一種容貌上贏過她的得意。
黃蘭把陸鳶拉了回來,湊到她耳邊,小聲道:“她叫杏娘,是隔壁村子嫁到咱們村來的,之前就喜歡祁晟,但祁家沒看上她。”
“你倆嘀咕什麼呢,是不是在說我壞話?!”
兩人一轉頭,對上杏娘的視線,頓時被嚇了一跳。
那頭的杏娘不知道啥時候趴到石頭上,眯眼盯著她倆。
黃蘭:“誰說你了,我倆說話,是不想讓旁的人聽了去,才壓低了聲音,就你懷疑成性,總覺得彆人說你。”
杏娘似乎聽到了什麼好笑的話一樣,嗤笑了幾聲:“誰不知道你黃蘭碎嘴,啥都往外說,你還有想不讓人知道的話?”
黃蘭也不是啥好脾氣的,瞪她:“是,我是碎嘴,你信不信我一會兒就去告訴彆人,說你還惦記著祁晟,是以故意針對蘇氏!”
已經是人婦杏娘聞言,慌了:“你、你敢亂說,我撕爛你的嘴!他一個活死人有什麼值得我惦記的?!”
黃蘭笑了一聲:“那我就不知道了,你要是沒事找事,我隻能是這麼認為了。”
杏娘還想再說什麼,可到底是真的怕黃蘭那張嘴,隻得縮了回去。
黃蘭小聲與陸鳶道:“這話我才不敢亂說,萬一夫妻倆鬨到我家來,我婆母還不得拿棍子抽我。”
說著話,忽然話頭一轉:“不是,差點都被帶偏了,你家老太太是真想讓你和大公雞拜堂?!”
陸鳶:……
又不是她和公雞拜堂,她激動個什麼勁?
“我也不清楚,老太太沒與我說呀。”
黃蘭也不瞧她,自說自話:“我瞧著是了,不然為啥要沒閹過的,而且頭頂紅冠還要漂亮的?這鐵定是要替新郎官與你拜堂呢!”
這天也聊不下去了,陸鳶加快洗衣,早些回去。
回了家中,才呼了一口氣,看向又在做刺繡的何老婆子。
估計她還真得先與公雞拜堂,如此才能穩住老太太。
陸鳶收回目光,繼而把衣服晾了,也把昨日浸泡過的竹筍平鋪在簸箕上,放在廚房頂上。
廚房偏矮,踩著杌子就能把簸箕放上去。
曬了筍子,她就戴上昨天黃蘭隨意編的草帽,擔著鋤頭準備去後山坡翻地。
春花和秋花都要跟著她,她轉頭道:“你們跟著我去乾啥?”
春花說得乾勁十足:“給娘拔草!”
陸鳶看了眼她的小細胳膊,可彆草沒拔到,就把手給折了。
“不用你,你回去幫何奶奶喂雞去。”
日頭雖然不大,但也容易中暑。
春花不樂意,但在陸鳶板起臉後,才不情不願地帶著秋花回去。
看著倆孩子回去了,陸鳶才轉身去菜地。
她長這麼大,還沒翻過地,所有的經驗都來自原身的記憶,還有看她奶奶種菜的經驗。
拔了草,又翻了半個時辰的地,累得陸鳶腰都直不起來了,脾氣也上來了,氣得直接把鋤頭扔到菜地上。
一天天乾不完的活,真煩人!
真的不想乾了,可她不想天天吃野菜了,她想吃尋常的瓜果蔬菜,所以還是得自己種。
陸鳶安慰自己,前期苦點累點,等手上有錢了,就能清閒了。
想通後,陸鳶又老老實實撿起鋤頭,繼續翻地。
日頭大了,她才回去,等黃昏時再去播種種子。
還沒到家,就看到一個胡子花白,穿著交領中長衣衫的老叟進了祁家院子。
老叟身後跟著個十來歲的青年,青年肩上挎著一個醫箱。
想來應該就是吳記醫館的吳大夫了。
陸鳶趕緊回了家。
何老婆子正好把兩人帶進屋去,陸鳶洗手,也擦了一把臉,就趕緊跟了進去。
屋中,老大夫正掀開祁晟的眼皮子,然後才開始搭脈。
全部人都屏住了呼吸,緊緊地等著。
好半晌後,老大夫拿開了手,何老婆子忙問:“吳大夫,我孫兒還有機會醒過來嗎?”
老大夫問:“這些天,子孫根可還有反應?”
……
陸鳶一進來,就聽到了這句話。
何老婆子有些不自在:“我一個老婆子,那好去觀察這些。”
陸鳶走上前,應道:“這個得問照看的人,不過我卻見他紅過兩回臉。”
吳大夫聞言,疑惑地看向她。
何老婆子解釋:“這是給晟哥兒找的媳婦。”
吳大夫反應過來,何老婆子還真因為他的話,給他孫兒找了個媳婦,打算要個曾孫。
吳大夫看向陸鳶,問:“是在什麼情況下紅的臉?”
陸鳶:“一次是他溺了,我第一回給他換褲子,換墊子的時候,另一次也是,不過那回不是我清理的。”
吳大夫聞言,扭頭詫異地看向床上的人。
平時不臉紅,而是在特殊的情況下臉紅,不管是不是湊巧,都是有望蘇醒的可能。
陸鳶繼續引導道:“大夫,如果他留有意識,是不是代表著我們說的話,他也都能聽得到?”
吳大夫點了點頭:“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陸鳶:“那我們經常與他說一些話,是不是也有可能把他喚醒?”
吳大夫遲疑了一下,應:“這點,老朽也不敢保證,但確實可以通過與他多說話,刺激他的求生意誌。”
何老婆子聞言,眼底浮現了希望。
陸鳶又問:“大夫,我怕祁晟躺太久,手臂和腿腳上的肉會萎縮了,有沒有什麼法子,能讓減緩萎縮嗎?”
吳大夫:“每天給他捏捏手臂和腿腳,隔三岔五用熱毛巾多敷一敷。”
有了吳大夫的話,陸鳶也有了能名正言順出入祁晟屋子的理由。
如此也就能在單獨相處時,隨機應變的想一些法子來刺激他。
看過病患後,吳大夫沒有開藥,而是讓何老婆子再用少許參須煮點參湯給祁晟喝。
還得繼續用人參,也不怪何老婆子把家當全變賣了。
吳大夫走時,陸鳶看見何老婆子給了兩小串銅板藥童。
那銅板應該就是她昨天串好的那些。
兩串銅板便是二十文,這出診費用還真不低。
何老婆子把人送走後,就進屋子與孫兒說話了,許久才從屋子出來。
等她出來,陸鳶道:“以後我每日都去給祁晟按一按。”
何老婆子興致不高,隻點了點頭,轉身回了屋。
吃著中食,陸鳶與何老婆子說:“天這麼熱,要不把祁晟的頭發剪短了?”
何老婆子立馬就黑了臉:“身體發膚,豈能說剪就剪的?!”
何老婆子黑臉,兩個孩子被嚇得縮了縮脖子。
陸鳶卻不怕,繼續道:“可天這麼熱,總悶著腦袋,祁晟也會熱。而且洗了也難乾,長期容易長虱子。”
“頭發可以再長,也總好過躺著的人受罪。”
何老婆子神色微動,陸鳶繼而道:“如今都這情況了,自然是如何舒適如何來。頭發短了,我隔兩三天就給他沐發,乾得快,也不容易著涼,更能清清爽爽的。”
何老婆子認真琢磨起了蘇氏的話。
猶豫了許久後,一咬牙,道:“總歸又不出去,剪吧。”
陸鳶笑了笑,應:“那一會我去拿剪子。”
古人看重頭發,平日也隻做簡單修剪,她給祁晟剪個板寸,也不知能不能刺激到他。
陸鳶一吃完,立馬去拿了小筐裡的剪子進屋。
何老婆子提醒:“你悠著點,彆剪到肉了。”
她瞧著也難受,索性也不跟著進去了,眼不見為淨。
陸鳶入了屋,把剪子放到祁晟耳邊,一開一合,故意弄出了清脆的哢嚓聲。
繼而趴在祁晟耳邊,陰森森的說:“我給你剪發,剪成和尚樣式,你覺得如何?”
意識清醒的祁晟,聽見了剪子的聲音,還有那故作陰險的聲音。
雖不解她為何要弄出聲響,還用這種古怪的聲音,語氣與他說話,但他聽著,也不覺得難受。
他如今都這樣了,且身子都被她一個婦人不遺巨細地瞧完了,豈還會在意頭發?
再者,剪了也正好,日日癢得難受,想是許久才沐發一次所致。
有時癢得難受,他都懷疑是不是長了虱子。
如今若是剃成了光頭,也正好合了他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