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亭雪雖然隻怔愣了那麼一瞬,但還轉瞬即逝的神情還是被香君捕捉到了。
“哎呀,亭雪公公竟然真的舍不得我死啊!”
顧亭雪似乎惱羞成怒了,冷哼一聲道:“早知道,當初第一次見你,就該讓你死了。”
香君忍不住笑起來,就像是發現了什麼有趣的事情似的笑得花枝亂顫,若不是她四肢都被綁著,怕是已經笑得前仰後合了。
“彆笑了,傷口都笑裂了。”
香君這才止住笑,歪著頭看著顧亭雪道:“我之前就一直覺得很奇怪,我明明也沒做什麼得罪公公的事情,為何公公總想置我於死地?現在我終於知道了,公公怕是一早就發現了自己對我有些不同的感覺,想著若是不早些殺了我,以後就舍不得了。亭雪公公,香君猜得可對麼?”
顧亭雪想說不是,但是看著香君那明亮狡黠的眼睛,卻說不出不是來。
否認了又如何?
他的確是舍不得她死。
這件事,顧亭雪在香君被關進宮正司的這兩日裡已經想得很明白了。
若不是想通了,他又何必對延慶帝進言,隻為了把她撈出來,再給她鋪墊一個好前程呢?
顧亭雪走到香君麵前,捏住她的下巴,往她嘴裡塞了一個藥丸。
香君想都不想就嚼吧嚼吧吞了。
“不怕是毒藥?”顧亭雪沒好氣地說。
“亭雪公公不是舍不得我死麼?”香君笑眯眯地問:“亭雪公公,這是什麼藥啊?”
“守本固元的良藥。”顧亭雪看著香君身上的傷,無奈說:“這個我一會兒讓嬤嬤給你塗。你還得在宮正司受三天的苦,這是皇上的意思。他最在意的就是君王的權威,最不喜被頂撞。這段時間日日被楊相教訓,你那日又當那麼多人的麵讓皇上難堪,他是一定要你受些罪才能離開宮正司的。”
香君點點頭,明白了。
狗皇帝可真是狗啊。
“可我不想等三天那麼久。”
顧亭雪蹙眉,想了想說:“那我再去想想辦法。”
“不用亭雪公公想辦法,隻麻煩您幫我去跟小路子說一聲,讓他帶著證據去找皇上陳情,他自會證明我的無辜。”
顧亭雪愣住。
“什麼證據?”
“我沒有害貴妃的證據啊。”
顧亭雪驚訝,“你一直有證據能證明自己的清白?”
“當然。”香君笑眯眯地說,“翡翠在我的宮裡,我還能讓她跟外人勾結,我卻無知無覺麼?從她第一次跟秦昭儀接觸,我便知道了,一直讓人偷偷盯著呢。”
“那你為何……”
香君笑得燦爛,“不來宮正司走一趟,我怎麼能看清亭雪公公的心呢?我可不要一個三心二意、心懷鬼胎的同伴,我的人,心裡隻能有我,隻能一心一意地向著我,哪怕我跌落穀底,也不可以放棄我,做不到這一點,就算是亭雪公公這樣的權宦,香君也是不要的。所以,我才主動進宮正司,想看一看,公公舍不舍得我死。”
“就為了看我是不是舍不得你死?你就要做到這個地步嗎?
香君的笑容不改,“那是自然。”
“你真是個瘋子。”
“不瘋,怎麼與公公圖謀大事?況且……公公的一絲憐惜,便值得我以命相搏了。”
顧亭雪抬眸,又一次對上香君的眼睛。
香君臉上是少女得意洋洋的笑容,明明滿都是血汙,渾身都臟兮兮的,卻笑得那麼誌得意滿,那麼明媚,就像是那灼灼的桃花。
顧亭雪又感到那心臟被狠狠抓住的感覺。
從小到大,他見識過無數的陰謀詭計,卻是第一次,心甘情願地認輸了。
“那便還請憐良娣好生休息,亭雪這就帶小路子去見皇上。”
……
小路子將證據呈上。
那是一個和翡翠從尚膳局取來的藥鍋一模一樣的砂鍋,也是鍋蓋處有輕微裂痕的。
為了比對,皇上讓人把之前封存作為證據的那個鍋也拿了出來。
一對比才發現,雖然都是砂鍋,但是用的土質不一樣。小路子手上那個,才是官窯燒出來的。而給貴妃下毒的那個並不是宮中的砂鍋。
一查,發現那砂鍋的土竟然是南越才有的。
……
小路子來宮正司接香君離開。
他扶著香君往外走,一邊走,一邊跟她繪聲繪色地講起當時的場麵。
秦昭儀說她是冤枉的,這砂鍋肯定被人掉包了,她讓人取的就是尚膳局的砂鍋,不會有錯。
小路子捂嘴笑道:“娘娘是沒看到皇上當時樣子,一副世上怎麼會有如此蠢貨的表情,可是嫌棄死秦昭儀了。”
緊接著,秦昭儀的幾個下人們也立刻把秦昭儀的事情都交代了。
就連香君小產的事情,也查明白了。
全都是秦昭儀所為,貴妃娘娘是無辜蒙受冤屈了
“還是娘娘您聰明,讓奴才一直盯著翡翠,換了那鍋。那秦昭儀現在被降為貴人了,禁足南熏殿不得出。”
香君笑了起來。秦昭儀是越國公主,皇帝肯定不會讓她死,沒讓她死,而是讓降她為貴人也算是嚴懲了。
其實香君做的局也很粗糙,仔細想來,甚至不能深究。
但是無所謂,這宮裡的輸贏靠的從來不是真相,而是皇帝的心意。
猜中了皇上的心思,你就能一直贏下去。
現在皇上的心思便是,他向著貴妃,又厭惡秦昭儀在宮裡蹦躂,明知道秦昭儀下毒害他,卻因為謀害皇上的罪名太大,處理不好,就要和南越打仗,才一直隱忍著。
皇帝要一個合適的理由整治秦昭儀,又不能整得太狠。所以,隻要香君拿出證據來,皇帝就一定會“信”。
“娘娘?”香君想到剛才小路子的措辭,好奇地問:“為什麼叫我娘娘?”
“恭喜主子,皇上說您受了委屈,要升您為貴嬪呢。”
香君還是有些意外,這是升了兩級?狗皇帝這次怎麼這麼大方?
看來,她的這番表現,得了皇上的青眼了,莫不是想要抬舉她,平衡後宮的勢力?
這是想在後宮扶一個人起來,幫他的心肝寶貝榮貴妃跟皇後鬥一鬥呢。
“什麼時候行冊封禮?”
“皇後娘娘說娘娘你小月沒做完,又進了宮正司受了傷,還是好好修養著,這冊封禮就省了,已經把金冊送去承香殿了。”
“所以我現在已經是貴嬪了?”
“是啊,貴嬪娘娘。”
“今日是什麼日子?”香君問。
“娘娘,今日是臘月初五。”
臘月初五,剛好是半年。
香君終於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來,她果然還是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