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正司。
一盆涼水將香君潑醒,
現在是臘月,正是一年最冷的季節,宮正司本就陰森濕冷,這一盆水澆下來,香君整個人都在發抖。
秦昭儀派人打點了宮正司的嬤嬤,要她們好好的折磨香君。
所以,這兩日,隻要香君要暈過去或者睡著,就會被潑醒。
就在香君以為自己又要繼續受刑的時候,卻聽到宮正司的嬤嬤恭恭敬敬地叫了一聲:“顧大人,您怎麼來了?”
香君這才抬了抬眼皮。
隻見顧亭雪穿著他身禦賜的紅色金紋麒麟服走了進來,那張俊美到妖異的臉,就是在這昏暗的刑房裡,也依舊耀眼。
香君有些不服氣地想,自個兒現在定是很醜,臟兮兮的,怕是要比不過這狗宦官了。
顧亭雪一抬手,兩個嬤嬤就退了出去,還帶上了門。
刑房裡隻剩下顧亭雪和香君兩人。
黑暗陰濕的刑房裡,彌漫著濃烈的血腥氣味。
顧亭雪打量著香君。
她披頭散發被固定在老虎凳上,白色的裡衣上全是血痕,光滑白皙的腳丫子上濺上了泥點子,整個人看起來狼狽又可憐。
顧亭雪背在身後的手,不由自主地握緊了。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不喜歡看到香君這副模樣,雖然她死纏爛打、不知羞恥的樣子讓他心煩,但是她落魄的這副樣子更讓他生氣。
見顧亭雪進來半天也不說話,就這麼乾看著她,香君有些不耐煩。
“亭雪公公是來看我的麼?就隻看著啊?”
好歹給她弄點吃的吧……
顧亭雪看到香君還是這副混不吝的樣子,實在是氣不打一處來。
“你不該頂撞皇上。”
香君不屑道:“不該頂撞也已經頂撞了,我人都已經到宮正司了,你還想我怎麼樣?”
顧亭雪氣得捏緊了拳,手上的青筋都暴起了。
“你就這麼不把自己的命當回事麼?既然如此,之前何必要在皇上麵前裝那麼久?”
“我自有我的打算,和亭雪公公無關。”
顧亭雪都氣笑, “看來你是不需要我救了。”
香君抬眸看著顧亭雪,眼神還是那麼亮,隻是眼底的譏諷藏都藏不住。
“亭雪公公可真會說笑,害我落到如今這個地步的人,難道不是亭雪公公麼?”
顧亭雪眼神一凝,陰惻惻地看著香君,冷笑起來。
“憐良娣何出此言?害你的人是秦昭儀,憐良娣可彆恨錯了人。”
香君冷笑。
“的確是秦昭儀設計想害我。是她收買李更衣的宮人,更換了貴妃娘娘燉藥膳的砂鍋。可是若她真的得手了,怎麼會用量如此之少,隻讓貴妃娘娘出血而已?秦昭儀雖然蠢,但是她做事狠毒,又憎恨榮貴妃,以她的性子,這藥寧可多下藥,也不會少下的。所以,應該是有人換了那砂鍋,減少了藥量。我思來想去,這滿宮裡能洞悉秦昭儀的一舉一動,又有動機做這件事的,隻有亭雪公公。”
“哦?”顧亭雪似乎對香君的話來了興趣,“憐良娣何出此言?亭雪願聞其詳。”
“能洞悉秦昭儀的計劃很好解釋,因為秦昭儀宮裡一直有公公的人,甚至是秦昭儀身邊親近的宮人。所以之前秦昭儀想害我孩子的事情,公公早早便知道了。那一次,我真的小產了,秦昭儀計謀得逞,亭雪公公的人自然就沒有暴露,還能一直監視她。這次的事情,公公自然是能清楚知道的。”
“那我的動機呢?”
“這一點,我之前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亭雪公公知道了秦昭儀的計劃,要麼就不管,坐山觀虎鬥。要麼就幫貴妃娘娘,不讓貴妃娘娘中毒。或者,乾脆揭發秦昭儀便好。為什麼要選擇減少藥量,隻讓貴妃娘娘出血,不讓她真的流產。這麼做,對你一點好處都沒有,簡直多此一舉。”
“是啊,的確是多此一舉。”
“但那一日,當我跪在地上,說我要去宮正司的時候,一直事不關己的亭雪公公,忽然抬頭看了我一眼,那一瞬,我就想明白了。”
“哦?”顧亭雪目光深深地看著香君,“憐良娣想明白了什麼?”
“原來……”香君的臉上揚起一抹得意忘形的笑來,“原來,亭雪公公做這等多此一舉、吃力不討好的事情,竟然是為了我啊。”
香君笑得是那般的嫵媚,仿佛這裡不是刑房,而是在她的承香殿裡。
就好像,現在高高在上的是她,是她睥睨著顧亭雪,而不是顧亭雪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亭雪公公可真壞,明明跟我約定好了,隻要我爬上嬪位,就幫我的。可看到我馬上要爬到嬪位,公公竟然又後悔了。所以公公明知道秦昭儀要害我,卻不提醒我。但公公又舍不得我真的受太大的罪,怕貴妃娘娘的孩子真沒了,皇上會一怒之下不細查就殺了我,所以你便隻讓貴妃出血,不讓她真的小產,讓我沒辦法完成與你的半年之約。哎……真是想不到,亭雪公公的心思比我這個女子還百轉千回呢。”
顧亭雪忽的笑了,臉上沒有一絲一毫被戳破真麵目的憤怒,反而是有些釋然。
有那麼一會兒,他甚至有些莫名其妙的激動,仿佛身上的血液都沸騰了起來。
“憐良娣既然已經想明白了,亭雪倒是也沒有必要再欺騙你。隻是我可沒想讓你進宮正司,良娣落到這個地步,是因為你不合時宜的心善,非要替自己的奴婢受罪。”
香君昂著頭,不屑地說:“我和宮裡那些趴在屍堆骨爛上的貴人們不一樣。我的人隻用忠心耿耿地為我辦事便好,不用為我受罪,也不用為我死。若是公公願意做我的人,自然也是一樣的。”
顧亭雪神情複雜地看了香君一眼,可對上香君那亮得讓人心驚的眼神,還是不自然地挪開了目光。
“隻可惜,明日半年之期便到了。憐良娣還是良娣,你輸了。”
香君倒是無所謂得很,問:“所以亭雪公公來,是炫耀自己贏了麼?”
“我來是告訴你,皇上說,你若是三天之後還不改口,就放你出去。”顧亭雪說。
香君挑眉,問道:“皇上怎麼那麼好心,莫不是公公為我說好話了?”
顧亭雪不置可否。
香君臉上笑意更濃,嘖了兩聲道:“真是奇怪呢,我一個得罪了皇上的妃嬪也沒有利用價值,是個棄子了,公公還費勁撈我做什麼?難道……亭雪公公舍不得我死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