診室暖黃的燈光下,女人脖頸處的粉底被淚水暈開,露出了淡紅色的勒痕。
林夏倒了一杯溫薑茶遞過去,輕聲安撫:“孩子是積食發熱,您先彆慌。”
林夏解開孩子的繈褓,掌心貼著孩子幼嫩的小腹緩緩打圈,“順時針揉腹兩百下,再喝半盞焦三仙煮的水,今晚就能退燒。”
女人攥著茶杯的手仍在發抖,欲言又止間,林夏已經搭住了她的手腕,脈象沉澀如滯水。
“您最近是不是總覺得喘不上氣?被掐住脖子的那天,是不是……”
林夏的話未說完,女人突然崩潰大哭,懷裡的孩子也跟著啼哭起來。
等女人停止了哭泣,林夏繼續輕聲說道:“您被掐住脖子的那天,是不是掙紮的時候撞到了桌角,現在右下腹應該還在隱隱作痛。”
淚水突然決堤一般又湧了出來,女人顫抖著雙手解開了衣襟,淡青色的瘀傷就像一條小蛇盤踞在腰間。
“他輸光了家裡的錢,說要把孩子賣了抵債……”女人哭訴著。
林夏鋪開銀針,手法利落如蝶舞,中脘、期門、太衝幾個穴位依次刺入。
“先治標,再治本。”
她將寫好的疏肝逐瘀的方子遞給女人,“但真正要治愈的,是讓您有離開男人的勇氣。”
三日後,當女人帶著孩子來複診的時候,脖頸和腰間的傷痕已經淡去,眼神卻比第一次來的時候清亮了許多。
望著母女遠去的背影,林夏的耳邊突然響起了張老的聲音:“醫者需辨的,從來不止是病症。丫頭!這是我朋友開的養生館,你過去幫忙坐診一段時間。”
張老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了林夏的身後,張老把一張名片遞給了林夏:“現在就動身去。”
踏入“頤和軒”的一瞬間,林夏便感受到了與傳統醫館截然不同的氛圍。
水晶吊燈在地麵投下細碎的光斑,空氣中浮動著沉香與精油混合的香氣,身著絲綢旗袍的服務員端著青瓷茶盞穿梭其中。
接待經理領著她穿過九曲回廊,雕花隔扇後隱約傳來古琴聲。
“林大夫,我們這兒的客人非富即貴,講究‘調身更要調心’。”
經理的話音剛落,二樓突然傳來了瓷器的碎裂聲。
“什麼狗屁排毒療程!做完我三天沒解大便!”
珠光寶氣的婦人甩著鑲鑽手機,翡翠鐲子在波斯地毯上劃出刺耳的聲響。
林夏穿過圍觀的人群,瞥見茶幾上的半杯泛著油光的“排毒湯”。
林夏一眼看出是黃芪過量,反而壅滯氣機。她又注意到婦人坐姿歪斜,右手總下意識的護住小腹。
“您便秘是假,痛經才是真。”
林夏扣住婦人的手腕,脈象沉澀如刮竹,“長期貪涼飲冷,又服這些溫燥補品,寒瘀互結。”
不等對方反駁,她已取出艾條懸灸關元穴:“您每月例假都要吃止痛片,血色紫黑有塊,腰骶酸痛難忍,對嗎?”
婦人的囂張一瞬間瓦解了,抓住林夏的手顫抖如篩:“我試了多少名醫……”
“那些大夫隻看到您表麵的富貴,卻沒看見您連喝口熱水都要偷偷摸摸。”
林夏的聲音溫柔卻鋒利,“您丈夫出軌,您不敢發作;婆婆刁難,您隻能隱忍。這才是病根。”
艾煙嫋嫋中,婦人突然痛哭出聲,淚水衝花了她精心描繪的妝容。
次日,一個戴著墨鏡的男人被助理攙扶著走進了養生館。
“林大夫,我老板頭疼欲裂,吃遍進口藥都沒用。”
助理遞上厚厚的檢查報告,林夏卻盯著男人緊攥扶手的手——虎口處布滿老繭,小指內側有長期握槍留下的凹槽。
“您最近是不是總在淩晨驚醒?”林夏的問題讓男人渾身緊繃。
她繞到男人的身後,指尖點在對方僵硬的風池穴:“頭痛在巔頂,遇寒加重,是典型的肝陽上亢。但病根不在頭上,而在心裡。”
男人猛地摘下墨鏡,布滿血絲的眼睛裡藏著驚惶:“你怎麼知道我……”
“您走路時右腿微跛,是舊傷未愈;說話時刻意壓低聲音,卻改不了南方口音。”
林夏收回手,“表麵是集團老總,實則是在逃的通緝犯。長期擔驚受怕,心火上炎灼腦髓。”
男人“撲通”跪坐在地上,助理驚慌失措的叫聲中,林夏已經寫下了寧心安神的方子:“藥隻能緩解一時,自首才是根治之道。”
次日清晨,“頤和軒”迎來了一位特殊的客人,一位西裝革履的年輕男子,領口彆著精致的銀質領帶夾。
他剛在診療室坐下,便掏出平板電腦展示體檢報告,“林大夫,我各項指標正常,可總覺得渾身乏力,嗜睡。”
林夏遞上一杯菊花茶,目光卻落在對方擱在茶幾上的手:虎口處有新鮮的磨痕,袖口上沾著淡淡的機油味,小指指甲縫裡藏著不易察覺的金屬碎屑。
“您是機械工程師?”林夏的問題讓男人愣神。
不等對方回答,她已繼續說道:“長期伏案設計圖紙,又常下車間調試設備,頸椎勞損嚴重,氣血不暢。”
見男人目瞪口呆,她笑著解釋:“虎口磨痕是長期握扳手所致,金屬碎屑是機床加工留下的,而您揉後頸的小動作,已經重複三次了。”
隨後開出溫經通絡的藥方,還附贈一套簡易頸椎保健操。
晌午時分,養生館突然喧鬨起來。一個穿著潮牌衛衣的年輕女孩,被閨蜜半拖半拽地推進養生館的診療室。
“林大夫您快管管她!天天熬夜打遊戲,現在心悸氣短,還說自己沒病!”
女孩撇著嘴摘下耳機,露出染成粉色的頭發,“老古董的養生法我才不信,不就是熬個夜,睡一覺就好了。”
林夏端詳著女孩手腕上的電子表:表盤布滿劃痕,表帶邊緣起毛,明顯使用已久。
再看她眼下青黑中泛著暗紅,嘴唇乾裂起皮。
“你最近是不是在參加電競比賽?”
林夏的問題讓女孩眉頭一皺。
“為了訓練連續一周每天隻睡三小時,咖啡當水喝,現在不僅心悸,還經常胃疼,對嗎?”林夏說道。
女孩的耳機“啪嗒”掉在地上,“你……你裝了監控?”
林夏說道:“電競選手更要愛惜身體,我給你開清心安神的藥,配合食療,半個月內必須保證每日睡眠六小時以上。”
正當林夏為女孩寫醫囑時,走廊裡麵突然傳來了瓷器碎裂的聲音。
她快步出門,見一位拄著拐杖的老太太怒摔藥碗,藥膳湯汁濺濕了昂貴的波斯地毯。
“什麼破養生湯!喝了半個月,腿還是疼!”
老太太的翡翠戒指在陽光下泛著冷光,保姆模樣的年輕女孩低頭抹淚,手足無措。
林夏蹲下身撿起碎片,眼角的餘光瞥見老太太握拐杖的右手虎口厚實,掌心卻無老繭。
再看她走路的時刻意放慢的步伐,膝蓋屈伸幅度極小,卻未見明顯關節腫脹。
“阿姨,您這腿疼是不是時好時壞?”
林夏遞上溫熱的毛巾,“尤其是兒女來探望的前一晚,疼得格外厲害?”
老太太握著毛巾的手猛地收緊,渾濁的眼睛裡閃過一絲慌亂。
林夏繼續說道:“您年輕時應該是運動健將,現在腿腳利索得很,隻是太寂寞了,想讓孩子們多陪陪您。”
保姆驚訝地抬頭,老太太的拐杖“咚”地杵在地上,半晌後,老淚縱橫,“我兒子在美國三年沒回來了,我這把老骨頭……”
送走老太太,經理滿臉敬佩地送來果盤,“林大夫,您簡直神了!這些客人換了多少養生師都搞不定,您幾句話就說到她們心坎裡了。”
林夏望著窗外漸暗的天色,想起了張老的話“看病如破案”,如今在這紙醉金迷的養生館裡,表象背後的真相,又何嘗不是一場場需要抽絲剝繭的“懸案”?
傍晚的時候,一位戴著鴨舌帽的神秘客人出現在了養生館。
他裹著黑色的大衣,將自己捂得嚴嚴實實的,落座後隻悶聲說了一句“失眠”。
林夏倒茶的手頓了頓,注意到對方在接過茶杯時,刻意蜷起的手指——指節粗大,虎口處有厚厚的老繭,袖口隱約露出半截褪了色的迷彩袖。
“您當過兵?”
林夏的話讓男人渾身一僵。不等對方回答,她已繼續說道:“退役後自主創業,最近公司資金鏈出了問題,焦慮得整夜睡不著,對嗎?”
男人猛地摘下帽子,布滿血絲的眼睛裡滿是震驚,“你究竟是怎麼知道的?”
林夏搭脈後寫下藥方,語氣平靜:“您拿茶杯時的握姿是標準的持槍手勢,迷彩袖口說明曾在野戰部隊服役。而您頻繁轉動婚戒,說明家庭是您唯一的慰藉;但戒指內側有劃痕,或許是您在困境中無意識的小動作。”
男人攥著藥方的手微微的顫抖,“林大夫,我以為沒人能看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