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恪欲哭無淚,牽強地扯出笑顏,將哭不哭的,她到底何德何能受得起他“抬愛”。
天道好輪回,從前她為師,傳道受業解惑,現在這逆徒竟想做她師尊。
修真界的荒唐事,真是又添一樁。
更可氣的是,她左思右想,後日似乎還是她的忌日。
在她的忌日上舉辦即位儀式,還要收她為徒,那是不是天理難容。
“你叫什麼名字?”
斷恪:這麼多日了,你可算是想起來問我的名字了。
“孤兒,沒有名字。”
“你下去吧。”
斷恪沉沉吸氣,隨後告退。
一兩日眨眼便過,掌門即位是宗中大事,掌門收徒也是大事,弟子送來了宗門首席弟子的服飾,看她的眼神始終古怪。
這幾日,斷恪已經習慣了。
衣袂之上,碧落對滄浪,暈染和諧,繞頸而過的壓襟流蘇卻越看越眼熟。
“這東西,不會是斷掌門的遺物吧?”說得好聽是遺物,說得難聽那就是從死人身上扒下來的。
弟子回話:“師姐,此事我並不清楚,你心中有疑惑,可以去問掌門。”
“……”
斷恪沉默著隨他一路走到天權殿,諸位長老與內門弟子中的佼佼者分彆落座、侍立。
“滎雲宗第三十八任掌門,聞人辭,受掌門印信……”
前一任掌門,是她那臨危受命的小師妹。對葉輕眠,她心中有愧,最灑脫者被迫挑起宗門重擔,隻因她信任,就強加了那份責任。現在讓聞人辭繼任掌門,也算是還她一份清淨了。
“首席,掌門傳你上前。”清心峰的女修見她出神,附耳提醒。
斷恪抬目望去,聞人辭站在尊位前,一襲掌門服飾,強將少年人的模樣襯出幾分冷硬成熟。
眾人注目下,她上前跪拜:“弟子拜見掌門。”
那些熟悉的麵孔晃過她的眼簾,斷恪儘量忽視他們臉上的異樣,以手語請安:“弟子見過諸位長老、峰主。”
掌門弟子的拜師儀式她是熟悉的,現在無非就是置換了身份,她循規蹈矩完成,滴水不漏,而聞人辭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卻越發幽深。
“師尊,請飲拜師茶。”斷恪將茶奉到他手邊,聞人辭接過後卻不飲。
“拜師茶就免了吧。”聞人辭道,眾人雖不解,但是並未反駁。
禮成之後,新弟子需點魂燈。聞人辭捉著她的手刺破,擠出血滴落在燈芯上,霎時間,燈明人靜。
“我賜你一個新的名字。”聞人辭將弟子銘牌掛在她腰間。
斷引狸。
斷恪有些無言。
她曾有個諢名,叫阿狸。
狗徒弟在她嘎巴之後裝什麼情深義重。
這段無言自大典結束後才結束。
斷恪與用飯的內門弟子吵了起來,最可笑的是,對方罵得唾沫橫飛,而她兩隻手都快舞出殘影。
“師弟住口,向斷首席道歉。”驀地走來一名女修,氣質如高山積雪、遺世獨立。
“斷師姐!”那弟子不服。
女修端的是色厲內荏,“師弟,是你冒犯大師姐在先。”
這一下,斷恪當真是要三觀跟著五官跑了,清冷出塵又知書達理,妥妥的仙俠文大女主。
與斷恪拌嘴的弟子雖心中不服,可畢竟女修發了話,他隻好老老實實地行禮賠罪。
斷恪一時失神,女修手中還握著劍,兩手合抱對她恭恭敬敬的,“斷希音見過大師姐。”
斷希音?這名字,有一點耳熟啊,這個姓氏,更是熟得不能再熟了。
“!”斷恪瞠目,托著她的手將她扶正,又上下打量一番,而後問:“塗川斷家的小輩?”
斷希音目露驚喜之色:“是,大師姐對斷家有所耳聞?”
豈止是耳聞呐……她倆一個姓,她怎麼會不想到自家去。
原來是自家小輩,她托腮想著,斷希音該叫她什麼?太祖?
斷恪想著想著便發笑,眾人見狀還以為她發了癔症,退後一圈,而斷希音麵色也凝重起來:“大師姐,你怎麼了?”
斷恪擺擺手,“沒事,今日謝師妹勸架了,我先走了,改日再會。”她拾掇拾掇東西,離開膳堂。
自她走後,斷希音端著的淡笑消散無痕,捏了個咒訣將被她觸碰過的地方擦拭乾淨。
斷引狸,你憑什麼霸占著斷家人的姓氏、斷家人的機緣,甚至是斷家人的容顏。頂著鏡音劍君的臉,卻生來是個殘疾,你憑什麼一躍青雲?
方才被她訓斥的男弟子諂笑道:“師姐,我做得如何?”
“不錯。”斷希音隨手拋出一個匣子,裡麵裝著丹藥。
“多謝師姐。”
“師姐師姐,明日能輪到我去了嗎?”其他弟子鬨哄哄的。
斷希音冷笑:“不急,時日漫長,人皆有份。”
鬨劇告結,斷希音裙裾飄飄地離去,遠遠跟隨著斷恪,觀察起她的一舉一動。
隻要滎雲宗眾人都厭棄了斷引狸,隻要她向斷引狸施以良善,日後她會不會對她搖尾乞憐?
瀑布前麵站著的斷恪連連嗆了幾聲,四處查看後卻是納悶。
誰在罵她?資本又在給她做局?
但是也沒什麼問題,現在罵她的人應該多了去了,她喝口冷水都能被人擠兌。
斷恪:呼吸。
滎雲宗弟子:又在挑釁。
鑒於她人見人嫌的體質,斷恪現在是非必要不出萬化峰,整日裡不是練劍就是畫符,可縱使如此,那些人折了紙鶴也要送到她麵前來,斷恪恨死自己當初裝啞的選擇,隻能抿著唇對天比劃:你們這些人是月底拿我刷績效呢!
好巧不巧,卻被斷希音撞了個正著。
斷希音讀不懂她的意思,隻是送來了珍藏的心法,“大師姐,還請收下,這心法對你的修習應該能有所裨益。”
斷恪握著她的手,淚光盈盈,後又退步:“師妹,宮中禁止對食,你我還是保持些距離。”也免得那些炮灰弟子指著她也一起侮辱。
斷希音微蹙著眉:“大師姐,我看不大懂你的意思。”
“你聽不懂,便滾下萬化峰。”聞人辭沉冷的嗬斥,不顧對方是年輕女修,半點情麵不留。
斷希音冷淡的聲線染上顫栗:“掌門……”
“去戒律堂領五十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