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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進雨林前的營地(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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營地距離岸邊隻有幾百米,黑暗中可見分散在幾處的燈光。四周樹影晃動,空氣中彌漫著潮濕的泥土氣和不時飄過的淋過雨後綠色植被的清香。劉明陽跟著人群往前走,腳底踩著浸滿雨水的沙土地,發出“噗嗤”聲。

固定的營地是木杆和彩鋼板或防雨布搭建的簡陋的棚子,先到的人在棚子裡搭好帳篷,很明顯,棚子跟實際需求大相徑庭,根本不夠用,後來的順勢在空地上搭自己帶的帳篷,黑暗中,一望無際,說不清有多少頂。昏暗下,雜亂無序的帳篷、到處亂扔的生活垃圾、此起彼伏的嘈雜聲,彙成一幅臟亂的場麵。

剛才在船上受到驚嚇大氣還沒顧得上喘的人們總算落下腳,紛紛手忙腳亂地紮帳篷。

細心的人會發現,不同於彆處一踩一腳稀泥的地麵,這裡的竟是由無數塑料袋、水瓶、破舊包裝、各種生活垃圾與泥濘混雜一起後踩實而成。可想而知,這是一條被無數奔赴者踐踏出來的“路”,不知道有多少人曾在這裡短暫停留,又有多少人永遠留在這裡。

紮好帳篷,分彆帶著洗漱用品去衝涼。衝涼的 “浴室”在偏僻昏暗處,是單層的立磚抹了泥巴砌成,沒有門,隻掛了塊防雨布當簾子簡單遮擋。隻有兩間,一男一女,看上去更像旱廁。陸續到達的人們都住在這,等待明天一早出發進雨林,這麼多人顯然是不夠用,一個人在裡麵洗,外麵排著長長的隊,要半個小時才排得到。

淋浴間裡,地上放一隻大水桶,上麵垂下一根水管,冷水從這根水管裡持續流下,桶裡放著一隻大塑料杯,進去的人就用這隻杯子衝洗。空氣裡透著一股濕冷的黴味。進去洗的人動作極快,冰冷的水沾到身上不禁令人激靈打冷戰,一陣風吹過來,更是瑟瑟發抖,簾子被微微吹起那一刻,更有可能被“現場直播”。廁所由當地人提供,一次1美金。

這裡聚集了來自世界各地的人,南美、拉美人占多數,還有越南人、印度人、西亞人、中東人、非洲人以及零星的中國人。劉明陽仔細觀察,他看到有以家庭為組的,有臨時組隊的,也有孤身一人的。中國人中有帶孩子的,最小的不過兩三歲,年齡最大的中國人已過花甲。

洗漱完的劉明陽縮在帳篷裡,終於感受到一絲久違的輕鬆感,但他卻不敢真正放鬆,腦海裡不斷浮現出那些傳聞——有人在途中失蹤,有人被搶劫,有人被帶走後再也沒出現過……他感受著身下薄薄的防潮墊,耳邊是帳篷外的嘈雜聲、話語聲和天空不時飄落的雨滴打在帳篷頂的滴答聲,他分不清李哥是自言自語還是在跟他說著什麼,眼皮沉重,困意如潮水般湧上來。

夜色陰沉,四周的密林映襯出漆黑的輪廓,腳下的泥土潮濕而鬆軟,每一步踩下去,都能感受到夜間的濕冷。

“要暖被窩嗎?”一個粗聲憨氣的女聲突兀地響起。

“上鋪兄弟”去上廁所,經過黑暗角落時,冷不防被這聲音嚇了一跳,見黑影裡冒出一個女人,心裡暗罵:的,是人是鬼啊!

他警惕地轉頭,借著昏暗的光線,看到一個身材高高大大的女人站在身後,笑容和眼神裡透著些傻裡傻氣,帶著幾分試探和討好。

這一突如其來讓“上鋪兄弟”感到有點懵,一時不知如何回應。他微微皺皺眉,覺得這女人有些眼熟,像是在哪見過。腦子裡閃了一下,猛然想起,是那個在內科克利和男人吵架的女人。

“你——”他遲疑地吐出一個字,眼睛審視著。

女人笑嘻嘻地走近,

“哥,路上寂不寂寞啊?要不要人陪啊?”她的語氣帶著點戲謔,又帶著點真實,“晚上很冷的,有個人暖被窩不要太爽哦!”

“上鋪兄弟”愣了一下,喉嚨不由得咽了一下,聽得心直癢癢,暗想,“有這好事!不就是想要人給你花錢嘛。”本想不搭理她了,可目光落在她低低的衣領暴露出的白花花的大半個胸脯,心跳莫名地頓了半拍,久違的衝動被撩撥了起來,血氣方剛的年齡終究沒禁得住。

“暖被窩?怎麼暖法?” 他的聲音帶著試探。

“怎麼暖?”女人一直咧嘴傻笑,“這你還不知道?抱團取暖呀!”說著笑得更厲害,好像很開心的樣子,更像以此來掩飾心虛,被胸罩兜得鼓鼓的胸脯顫得厲害。

“上鋪兄弟”看著她,這還是他第一次遇見這麼直白不知羞臊的女人。心裡想,她真是賣的嗎?猶豫了一下,試探性地問:“多少錢一晚?”

女人的笑容頓時僵了一下,眉毛微微挑起,臉上的表情變得有些不自然。

“哥,我可不是賣的!”她的語氣帶著一絲怨氣,“大家路上都不容易,互相幫助,互相照顧嘛。”

“你跟我睡,不要錢?”

“提錢傷感情啊!” 她撇撇嘴,一副不屑的樣子。

“那你要啥?”

“你路上照顧我啊。”

“就這?”

“是啊。”

“上鋪兄弟”沉吟了一下,看著她的神情,心中暗想:這個女人,明顯是習慣了靠男人。他們彼此不過是各取所需,他點錢、花力氣,替她包辦一切,她陪他睡,誰也不吃虧。於是點點頭,嘴角微微上揚:“行,跟我走吧。”

阿強躺在帳篷裡,見他帶個女的回來好生奇怪,仔細一看,也認出是吵架的那個女的。眉頭微微一皺,眼神裡帶著幾分疑惑看著他,臉上寫著疑問,抬了抬下巴示意一下,意思是:是她?咋回事啊?“上鋪兄弟”微微點下頭,輕描淡寫地笑了笑,意思是,是她,然後輕輕敷衍道:

“嗬,朋友——朋友。”然後示意女的在外麵等一下。

阿強一臉的無可奈何,心裡暗自嘀咕:都什麼時候了,還有這閒心?指了下外麵的人,又指下墊子,意思是,住這?“上鋪兄弟”微微點點頭,臉上的神情帶著些不好意思,又好像在說:還能去哪?也隻能住這了。

阿強感覺很彆扭,可是,在這種環境和條件下他們也真的沒處去。他們的帳篷是大的,住得下三個人,也隻能勉為其難了。於是,搖搖頭,無奈地歎了口氣——算了,懶得管了。

本來沒有女人時兩人還能聊上幾句,現在也就直接睡了。轉身背對他們閉上眼睛,試圖讓自己忽略身後的動靜,儘快進入夢境。身後隱隱傳來的窸窣聲,是塑料包裝的摩擦聲,隨後便是逐漸加重的喘息聲。

阿強睜開眼睛,盯著微微抖動的帳篷,心裡煩躁不已。他想強迫自己裝作什麼都沒聽見,但身體卻背叛了理智,他感到心跳似乎也在加快,渾身一陣燥熱,心裡狠狠地罵了一句:“的!”

女人叫喵喵,35歲,山東人。個子高挑,略顯豐腴,前突後撅已然走了樣兒的體態顯示著曾經生育的痕跡。喵喵人很實在,就是沒什麼文化,說話嗓門粗重,憨憨的,口無遮攔,活脫脫一個傻大姐。

多年前在某城市的高檔會所做“公關”,那裡接待的都是非富即貴的客人,為了建立高端形象,“公關”不僅要有幾分姿色,還得具備一定的談吐修養。因此,上崗前都要經過培訓,以便在與客人推杯換盞時顯得有文化、有品位。對外說,都是大學生,提高會所的檔次。

客人來這也不完全為了消遣,很多訂單、項目和“交情”都是在這樣的地方促成和建立的。能把事業做得那樣成功的客人也不是那麼容易蒙蔽的,在這找女人,除了玩兒,也可作為一種商業手段,利用這些女人的美貌和身體去交際、交易,達成最終目的。同時,通過環境的檔次彰顯自己的身份和實力,有麵子。

喵喵文化不高,但在社會上摸爬滾打多年,練就了一副察言觀色的本事,全靠混跡其中耳濡目染,硬是學出了幾分門道。久而久之,她自認今非昔比,自己已經很優秀,身處富麗堂皇的會所裡,每天陪著西裝革履、風度翩翩的成功男士們,心裡滿是驕傲。

久而久之,喵喵跟一起工作的一個叫小葉的關係交好。一天,小葉跟她說:“我可能要走了。”

“去哪?有掙錢多的地方要帶上我啊!”喵喵急忙說。

小葉笑了下,“我不想做了。換個地方,誰都不認識,趁年輕,找份彆的工作,或者自己做點小生意,然後找個好男人嫁了,過個安穩日子。”

喵喵不解地看著她,“你是說真的嗎?”

小葉點點頭,“你明白一點,咱倆都沒上過什麼學,再怎麼包裝,也隻是擺設。男人們來這裡,有的為消遣,有的為人脈,有的為成交,各有各的目的,我們的角色,不過是這風月場裡的工具。表麵上甜言蜜語,實際上就是各取所需,心照不宣。看過那麼多人高談闊論、推杯換盞促成了大生意,也見慣了那些上一分鐘還溫柔體貼、噓寒問暖的男人一轉身就冷漠地離去。我心裡很清楚,在這個世界裡,女人是他們手指縫裡夾著的香煙燃儘的灰,說撣就撣了。”

可喵喵對這些話卻不以為然,她覺得自己進入了上流社會,跟家鄉那些整天圍著灶台轉的女人已是天壤之彆。

然而,時局變了,政策收緊,高檔會所生意慘淡,喵喵也不得不另謀出路。她輾轉漂泊在各個城市,試圖抓住最後的機會,可終究無力回天。最後,索性收拾行囊回了老家。

她原本長得雖不算出眾,但還算有幾分姿色,皮膚細膩,一雙丹鳳眼,雖然是單眼皮,也算有幾分嫵媚。可鬼使神差,沒禁住朋友的慫恿,跑去割雙眼皮,誰知手術失敗,寬寬的雙眼皮像兩根微縮的臘腸橫掛在眼睛上,就此,少了幾分風韻,多了幾分滑稽。這也許是她人生中的一場災難——破了相。

她不是個甘於寂寞的人。在老家待不住,就往城裡跑,憑借在會所練就的一套本領去釣男人,對外跟人就說去玩兒。可這一次玩得有些過火——她懷孕了。

這對她而言,不知是喜是憂。喜的是,男人是個有錢人,她覺得懷了男人的孩子,以後母憑子貴,就算把男人套牢了。憂的是,孩子的父親是個有婦之夫,根本不可能為她離婚,男人攤牌說:“如果是個男孩,我就負責到底——除了娶你;要是女孩,我給生活費,十八歲以後就不管了。”

思量再三,她決定賭一把,還是留下這個孩子。用她的話說,“孩子是我的,跟他沒關係。”孩子生下來,是個女孩兒。男的給的生活費杯水車薪,隻夠孩子的最基本生活開銷,有時候還拖。她必須得自己賺錢養這個孩子。可除了混跡風月場所她又不會乾彆的,打工又嫌累。聽說“走線”可以去美國賺錢,便一咬牙做了這個決定。可出國需要路費,她隻能施展她最擅長的“本事”弄到錢。俗話說,“小雞不撒尿,各有各的道兒。”

清晨,天氣陰沉沉的,天色很暗,營地裡的人們早早就開始七手八腳收帳篷。昨晚什麼都沒顧得上看,準備出發時,劉明陽被這支密密麻麻的行走大軍震撼了。今早從這出發的足足有上千人,大多數是有組織的,蛇頭給他們手腕戴上紙製手環,以此證明哪些是他們的人。他們早早就做好準備,蓄勢待發,隻等指揮者一聲號令。劉明陽不禁發出失聲的感慨:“我x!這麼多人!”

一些南美人來談生意,說第一天要翻過三座山,難度很大,可以幫忙給他們背行李。劉明陽和阿強兩撥人經過一番討價還價,最終以每人七十美金的價格成交雇了兩個人,背完第一天全程,也就是背到天黑紮營。他們也給有孩子的家庭背孩子,二百一天。

背包的南美人裡有的本身也是偷渡客,為了憑力氣賺點路費。有的鋌而走險,給蛇頭帶貨,帶的什麼,可想而知。他們一路上沒有背景、沒有人際關係、沒有自我,就算被抓,也隻是損失貨,線索到他們身上就斷了,是再好不過的人選。

專業向導手裡有槍,會在他認為必要的時間和地點放上兩槍,一是嚇跑野獸,二是警告當地的黑幫和劫匪他們可不是好惹的,可想而知,他們非同一般。

這條產業鏈上的每個環節所涉及到的人都是受益者,就算是最辛苦,每天背包又背孩子的人,多時也能賺大幾百塊美金,這對一個南美人來說是相當可觀的收入。更不用說那些作為中轉的旅店,為偷渡客提供車、船、馬、飲食的,據說還有提供飛機的。還有在難民營開店、為難民營提供派發食物和物資的,提供運輸甚至色情等等各種服務的……同時,他們要與其他勢力相抗衡。可想而知,沒有一個強大的,具有實力的龐大組織是無法運作、掌控的。

前一天接應的蛇頭給劉明陽一行人帶到能看見哥倫比亞和巴拿馬兩國國旗的地方就停下來,鄭重其事地說:“我隻能送到這,我不能出國境,下麵的路就得你們自己走了。”表情凝重。劉明陽心頭一沉——要進雨林了,看來,接下來的路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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