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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噩夢航行(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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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晨,天色仍暗無邊際,劉明陽睜開眼,黑暗中隻聽見遠處的波濤聲,一浪接一浪。心裡琢磨著,接下來的快船是風險最大的,很可能瞬間葬身大海。想著想著,內心突然湧上一絲傷感,這傷感來自哪——是還沒來得及跟父母告彆,或是還沒到柒月去的地方?他在想,自己會不會就這麼死了?亦或是感到疲憊?這疲憊是來自內心的。他也說不清楚,可不管怎樣,都不能退縮。於是,深吸口氣,翻身坐起。

住的地方離海邊不遠,步行過去也用不了多長時間。路上除了他們還有不相識的成群的人。夜色還未褪去,除了天上的星星,沒有半點光亮。眾人舉起手機,手電筒的光在沙土地上搖曳,映出一道一道短短長長晃來晃去的人影,腳底下像在玩著踩影子遊戲,一會兒踩頭,一會兒踩身子。

到達海邊,碼頭上的燈光打破黑暗。這裡是另一番景象,人聲嘈雜,空氣裡混合著柴油、海腥的味道。登船前,所有人都把自己的行李箱和背包用大大的塑料袋裹緊,膠帶纏得嚴嚴實實,起到防水的作用。外麵還要貼上編號,上岸時,所有行李都會被集中放置,自行查找提取。

何哥一邊撅著屁股打包,嘴上一邊罵:“這個娘們兒,買那麼多東西,箱子重得要命!”

劉明陽上前幫忙,剛搬下箱子就皺起眉頭,衝何哥問:“這箱子進雨林怎麼弄?”

何哥抬頭看了他一眼,臉上閃過一絲猶豫:“到時候再說吧。”接著又忍不住罵了一句:“八輩子沒花過錢,見啥都想買,這裡麵全是她的破玩意兒,也不知道都是什麼!”

劉明陽心裡有點納悶:就小淩那個樣子,要長相,普普通通,要身材,一副乾癟的架子,人又俗氣,何哥到底看上她啥了呢?何哥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輕輕笑了一下,一邊用膠帶纏著行李一邊跟他說:

“這娘們兒沒有啥出眾的地方,就一點,她要是跟了哪個男人,那就鐵了心跟定了,打也打不跑。”他抬頭看了看等在遠處的小淩,“我這歲數,得務實,這年頭兒,對你死心塌地的女人不好找。到了美國一起掙點錢,能留就留那,不能留,回家養老。不管在哪,她都能伺候我一輩子。”

劉明陽一下子明白,何哥是真心對小淩的,他是要娶她當媳婦過後半輩子的。點點頭說了一句:“明白了。”倆人七手八腳弄好箱子和背包,劉明陽把自己包好的大大的背包外麵貼上幾張漂亮的糖果紙,以防與彆人長得像的背包弄混,貼完,衝著背包滿意地點點頭 。

起個大早,趕個晚集,蛇頭安排非洲和中亞其他國家的人先發放救生衣,並且在離船最近的沙灘等待登船,中國人直等到中午才拿到救生衣。開始進入雨季,難得有晴天,趕上這會兒,頭頂飄起淅瀝的細雨。過了一個多小時才輪到他們與另外一幫中國人和非洲人一齊登船。

這是一條往返於內科克利與卡普爾加納之間的觀光船。船的四周沒有遮擋,隻在頂部用防雨布繃個篷,每條船坐幾十個人。

加勒比海碧綠而透明,清澈見底,美得令人暫時忘卻疲憊和危險。正當人們陶醉其中,風漸漸大起來,不遠處海麵上不時飄過幾股海浪,船有點顛。劉明陽坐的位置還算平穩,坐在最尾的人就沒那麼幸運了,隨著一陣陣驚呼,海浪像傾盆的水接連地從頭灌到腳,好幾個人已經縮成一團,渾身上下,如同在海裡撈上來。

內科克利是哥倫比亞著名的度假城市。近幾年,先後有數十萬人來自南美洲、拉丁美洲、亞洲、中東等地的人前仆後繼湧到這裡,其中也有少數中國人。目前,這裡80的客人為偷渡客。對船主來說,比起做觀光生意,確實更賺錢,而且他們不認為自己是協助他人偷渡,而是在幫助這些人。內科克利也因為大批偷渡客的到來而發生巨大改變。

大約三個小時抵達卡普爾加納,船上的人被帶到中轉處,稍作休整,等待晚上蛇頭安排轉另外的船隻,偷渡前往巴拿馬境內的卡雷托。

下午的時間沒處打發,一幫人去外麵閒逛,劉明陽發現這裡的東西比內科克利的便宜很多,彙率也好,換外幣更劃算。跟李哥說,“唉!攻略做得還不到家啊,錢都在內科花完了,在這裡換外幣、買東西更劃算啊!”

李哥惋惜地連連點頭說:“哎呀!我也發現了。唉!可惜!可惜!”那神情,就跟上了個大當似的,差一點就捶胸頓足了,惹得其他幾個人直接發笑。

傍晚,蛇頭來接他們。他帶領他們從住處出發,通過石子沙土的小路,快速穿過被叢生的野草包圍的卡普爾加納機場跑道,來到一片看似像居民區,但除了腳底與地麵摩擦的聲音卻死一樣安靜的地方。可以肯定,這是一片廢棄的民房,有的屋頂已經坍塌,有的窗戶斜掛在窗框上搖搖欲墜,有的門已經破爛,從外麵可以看向屋裡,空空如也,臟亂不堪。

走了大約一公裡,來到另一個小碼頭。蛇頭給每人發一份雞腿飯,飯不但不好吃,而且後麵的人還沒領到就沒了,於是有人在發牢騷,“這錢花的,連飯都沒吃上,還得餓肚子。”蛇頭根本聽不懂,也不理會,隻能無可奈何。

天色漸漸暗下來,蛇頭再次組織出發去海邊。將要麵臨的是彆人嘴裡說的最凶險的“大飛”。

夜幕低垂,卡普爾加納港口一片昏暗。 劉明陽和其他也準備今晚走的人擠在一個破舊的民房裡等待蛇頭安排接下來的行程,濃重的海腥味和汗水的混合氣味彌漫在空氣中,交織著不安的情緒。

大多數人都準備了防水服和帽子,有的把大塑料袋挖個窟窿套在身上。準備不充分的人隻得把打包過的箱子和背包又拆開,取出衣物後再次打包,場麵一度陷入雜亂。也有人怕丟東西,把沉甸甸的背包隨身攜帶,裡麵裝的是他們心目中最珍貴、最重要的東西,但每一份沉重都增加了負擔,很快證明,那麼做是極不明智的選擇。

“大飛”——聽上去像似很威武的樣子,實際上是條大約長五六米,寬兩米多的小快艇。船孤零零地停靠在海裡,被海浪一湧一湧地發出吱吱嘎嘎的聲響,讓人感到暗藏的煞氣。總共二十多個人,大約一半是中國人,還有委內瑞拉和其他幾個南美人。

蛇頭跟舵手快速把用黑色大垃圾袋包住並用膠帶纏好的行李裝上船後指揮所有人上船。上船的人第一件事是抓件救生衣套在身上,但船顯然嚴重超載,將近一半的人沒有救生衣。

隨著震得人屁股發麻的發動機轟鳴聲,小艇駛離海岸,向遠處緩緩加速,海浪一個接一個拍打著船身,激起的浪花濺到臉上和身上。

船速越來越快,漸漸,船頭在海麵上一下接一下地仰起離開水麵,像飛機要起飛。人們的心臟在劇烈地跳動著,強烈的不安壓抑在心頭,洶湧的海浪和搖晃的船身讓他們的內心充滿了恐懼感。他們知道,危險即將來臨。

飛速行駛的小艇衝進前方仿佛另一個時空的黑洞,冥冥中預示著將要降臨的災難。

船身和水麵的摩擦聲聽起來像蹭在水泥地麵上嗡嗡作響。海上開始起風,每次快艇撞上海浪,整個船身就猛地顛起,所有人都會隨著船的慣性被拋向空中一米多高,又狠狠砸下。剛開始,人們還咬著牙,隻是驚呼,但當船一次次騰空,身體頻頻劇烈下落,脊椎和尾骨狠狠地與座椅發生撞擊便再也繃不住了,痛苦的叫聲此起彼伏。

隨著頻率的增多,人們由開始的驚叫轉為被嚇得痛哭流涕,一聲聲地叫著“ hel!hel!……”“救命!救命!……” 想要停船?怎麼可能!已經開始有人被摔得動彈不得,根據重力加速度的計算公式,質量越重,下落重力也越重,背在身上的包越沉,摔得越狠。

哀嚎聲瞬間被“大飛” 震耳欲聾的馬達聲和海風的呼嘯聲淹沒。這麼小的一條船行駛在一望無際蒼茫的大海上就仿佛一片樹葉般脆弱無力。一陣陣的海浪衝向小船,掀起幾米高拍向船上的人們,他們被海水一次接一次地衝刷著,飛起又降落著。沒多久,第一排固定在地上的扶手已經鬆動,手隻得扶住船沿和座位板硬撐。開始有行李或背包落水,無論裡麵裝著錢、護照、還是什麼,都找不回來了。

開船的是個高大的黑人,像一尊硬朗的青銅雕像,麵無表情,他見慣了太多的慘相和生死,整條沉沒在海裡,全船人無一生還的事也時有發生。在他眼裡,這些人不過是用生命跟老天爺對賭的人,對於眾人的喊叫他充耳不聞,眼睛死盯著黑暗的前方。

劉明陽控製著內心的起伏,全程沒太驚慌,反而顯得興奮的樣子,每次顛簸都用歡呼、叫喊來回應,仿佛是同猛獸的對抗與征服,也許他的歡呼是給自己的鼓勁兒和釋放,借以掩飾內心的恐懼。這種經曆是人生裡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後一次。

就在他眼看著又一個海浪即將襲來,再次準備呐喊時,突然,船的一側被這巨獸般猛烈的海浪推起,整個船身仿佛要橫向立起,扣過去。隨著“啊——”地驚叫,所有人的身體一下子都向一側猛地傾斜,手死命地抓住能抓到的東西。與此同時,一聲尖叫劃破海浪和馬達混合一起的轟鳴聲,一個女人的身影被甩出了船沿,仿佛狂風卷走一片葉子,消失在黑漆漆的海浪之中,她的慘叫聲隨著身體在波濤中瞬間消失。

船身回正,跟女人一起的男人看看身邊空了的座位,愣了一秒,突然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猛地,瘋了一般歇斯底裡地大叫,回頭尋找海裡的女人,哪裡看得見蹤影。抓著的手絲毫不敢放鬆,隻能徒勞地在座椅上一邊跺著腳一邊“啊!啊!”喊叫。

無法接受一個大活人一眨眼說沒就沒了的現實,他開始大喊開船的停下來救人。剛一走神,手稍鬆了一下,船正衝向一個浪,男人立刻被拋向空中,又重重地砸回去,膝蓋撞在剛才雙手抓住的前座的把手上,這一摔,疼得差點背過氣,撕心裂肺的叫聲蓋過洶湧的波濤。

男人自知性命難保,蜷縮在原地,再不敢動一下,雙手死命地抓住把手,隻管嚎啕大哭,那不是普通的哭聲,而是徹底絕望、無法承受的哀嚎。 是失去愛人的心痛,是腿上的傷痛,還是被突如其來的一切嚇的,天知道!

沒有人安慰他,每個人都自顧保命,前方漆黑一團,不知幾時到岸,所有人內心都加劇了恐懼,祈禱著自己不是下一個。這一切,開船的“銅像”都看在眼裡,船卻絲毫沒有慢下來。

一小時後,船開始減速,停在卡雷托岸邊時,全船的人都哭爹喊媽,很多人已經站不起來,有的是嚇的,有的被摔得腰椎骨、尾骨或肋骨骨折,整個人一動不能動,有同伴的被抬下船。下船的人得跳到齊腰深的海水裡淌水走上岸。劉明陽眼看著前麵的一個動不了的人被蛇頭一邊一個拉起胳膊,抱起大腿, 一邊疼得大叫一邊被掀到船下的海裡。心想:他沒有同伴嗎?怎麼沒人管他?

失去老婆的大叔坐在座位上哭,不動地方,他一時無法從這突如其來的滅頂之災裡走出來。也難怪,一眨眼的工夫,一個陪伴大半生的妻子就沒了,換了誰也受不了。開船的和岸上的蛇頭強把他連攙帶拽地弄下船,還沒走出海水,兩人一鬆手,全身癱軟的大叔就一屁股坐在海水裡。

阿強下了船就吐,一頭栽在沙灘上,對船有了心理陰影,“我發誓,從今以後再也不坐船!”

開船的急忙往海灘上扔行李,不少行李在途中顛進海裡丟了。劉明陽望著眼睛直直的,嚶嚶哭的大叔,此刻,他已經沒了眼淚,與其說在哭老婆,不如說是在排解心中的恐懼。其他人看著他很是同情,但也隻是無奈地搖頭、歎氣。劉明陽衝他喊了一句,

“快找行李吧,彆丟了!”

男的無動於衷,依舊坐在海水裡,帶著哭腔說,

“還要行李乾什麼!嚶——是我害了她,她是為了我才來的啊……”

小淩重重的箱子已經摔碎一個角,何哥氣呼呼地衝著她說:

“把箱子打開,我看你裡麵都裝了什麼!”

小淩驚魂未定,恍恍惚惚打開密碼鎖。何哥蹲下身看著箱子裡從小攤上買的化妝品、小飾物和五顏六色的衣服氣不打一處來,船上的驚心動魄可算找到了出口。從上麵開始,不實用的一件一件,一樣一樣用力甩在沙灘上。小淩站在旁邊看得有點發傻,眼睛祈求地望著劉明陽和李哥,仿佛在求救。眼看扔得箱子快見底時,小淩忽然回過神,急忙上前從何哥手裡搶東西,大喊著,

“花那麼多錢買的!”

何哥更加惱怒,一把將她推坐在沙灘上,乾脆把箱子倒扣在地上,站起身,用腳使勁地踹,隨著重重的七踹八踹,箱子嘁哩喀喳地碎了。小淩急哭了,衝著劉明陽喊,

“你們也不管啊!”

劉明陽用力地說,

“人都快沒命了,還顧得上這?你心可真大!彆哭了,選幾件路上穿的衣服帶上,其餘的都彆要了!快走吧!”

小淩帶著哭腔氣憤地喊道:

“你們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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