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以為"
李世民的聲音帶著些許茫然:"那是教育得法,讓他變得性子沉穩。"
楚天青注視著李世民逐漸變化的神色,搖了搖頭:"長此以往,令郎的心理可能會慢慢扭曲,甚至"
他頓了頓,意味深長地補充道:"會做出一些大家都不願看到的事情。"
“什麼事!?”
李世民猛然回頭,目光灼灼的盯著楚天青。
那雙銳利的眼睛仿佛能洞穿人心,楚天青心頭一凜,這才驚覺自己方才的話幾乎是道出了未來。
甚至可能讓李世民聯想到他自己當年在玄武門的所作所為。
電光火石間,楚天青強自鎮定。他深知此刻若是慌亂改口,反而更會引起這位多疑君王的猜忌。
畢竟,能讓天策上將起疑的事情,往往比真相本身更危險。
隨即,他麵不改色的說道。
“我擔心在長期壓抑之下,令郎可能會做出些出格的舉動,沒準兒會有悖您的期望。"
聽到這話,李世民雙目微闔。
記憶如潮水般湧來。
武德九年,玄武門前飛濺的血花,隱太子和李元吉不可置信的眼神
這些他刻意塵封的畫麵,此刻竟無比清晰地浮現眼前。
"陛下當年"
他耳邊仿佛又響起魏征的諫言:"可也是被逼無奈?"
這個念頭讓他猛地睜開眼,目光如電般射向堂內
李承乾坐在胡床上,陽光下的側臉與他年少時竟有七分相似。
“天青。”
李世民的聲音突然嘶啞得厲害,他抬手按住隱隱作痛的太陽穴:"單從一幅畫中當真能看出這許多東西?"
“可以。”
楚天青點頭道:“琴棋書畫,皆是心境,都能反映出當事人內心的心理反應,這種剖析心境的方法,在醫學中叫做,心理學,專門探究人心深處的波瀾。”
"心理學"
李世民低聲重複這個陌生詞彙,眉頭微蹙。
楚天青繼續解釋:"人的心思如同深潭,表麵波瀾不興,水下卻暗流湧動。心理學就是探究這些看不見的暗流。"
"比如令郎的畫,尋常少年多愛畫些花鳥嬉戲、魚蟲悠遊之景,而令郎卻獨獨選擇了孤鷹絕壁這般意象,這題材的取舍本身就頗為耐人尋味,再加上他畫中所顯”
楚天青頓了頓:"我不敢說自己的推斷有十成把握,但八成總是有的。"
聞言,李世民看著堂內的李承乾,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恰在此時,院牆外突然傳來一陣孩童的嬉笑聲,清脆歡快,無憂無慮。
李承乾不由得轉過頭,下意識轉頭望向窗外,但看到李世民的那一刻,又趕忙低下了頭,看著地麵,像是有什麼東西遺落。
李世民將這一幕儘收眼底,心頭突然沒來由地一緊。
“天青。”
他的聲音又低沉了幾分,語氣中帶著罕見的遲疑:“那我該怎麼做?”
看著李世民緊鎖的眉頭,楚天青微微一笑,看來李世民的觀念已經有所鬆動了。
"李老哥,要讓一個孩子健康快樂地成長,首先得給他適當的自由。"
他指向院外嬉戲的孩童:"就像那些孩子,他們需要奔跑、玩耍的時間,令郎雖出身顯貴,禮教自然重要,但也該有些屬於自己的閒暇,不是每個時辰都要用來讀書習武,偶爾也該讓他像個普通孩子一樣釋放一下天性,如此一來,他心中才不會憋悶。”
“還有。"
楚天青繼續道:“就是讓令郎知道您對他的關愛。"
他指向院外嬉戲的孩童:"你可以對他嚴厲,但也要讓他知道作為父親,你也是愛他的。"
“我怎能不愛他。”
李世民苦笑:“他是家中長子,我在他身上的付出比誰都多。”
“愛得表現出來。”
楚天青笑道:“你一直藏著掖著,他又怎麼能感受得到?”
聞言,李世民竟顯出幾分罕見的窘迫。
“這說出來未免”
這位叱吒風雲的帝王,此刻卻像個不善言辭的普通父親一般,耳根微微泛紅,目光遊移不定。
他張了張嘴,又閉上,最後隻是無奈地搖了搖頭,仿佛在說:“男子漢大丈夫,如何能將這等柔情掛在嘴邊?”
楚天青見狀,不禁暗自歎息。
“還真是天下父親一般樣。”他輕聲感慨,嘴角泛起一絲了然的微笑。
畢竟自己老爹,也是這樣。
他輕笑一聲:"李老哥,表達關愛不一定要說出口,一個讚許的眼神,一次親切的拍肩,甚至隻是陪他做件喜歡的事,都是表達愛意的方式。"
“這樣也行嗎?”
李世民遲疑地問道,眉頭微蹙,仿佛在思考一個從未接觸過的兵法策略。
但又比兵法難理解太多。
楚天青見他如此困擾,隨即建議道:"不如回去和嫂子好好商量商量?女子心細,嫂子應當能幫您找到合適的方式。"
他頓了頓,意有所指地補充:"而且,母子連心,她對令郎的了解,定比旁人更深。"
"嗯。"
李世民緩緩點頭,目光不自覺地飄向堂內低著頭的李承乾。
"的確她最懂乾兒的心思"
李世民長歎一聲,轉身對楚天青鄭重道:"天青,這次幸虧來尋你診治,不然的話,我真不知道乾兒竟會壓抑至此。”
楚天青笑著擺了擺手:“你說這話就見外了,這本就是我分內之事,再說了,憑咱這關係,我肯定得把小侄子治好不是?”
“哈哈。”
李世民大笑一聲,拍了拍楚天青的肩膀,眼中儘是欣慰:“好,那我也就不那麼矯情了。”
二人的笑聲在庭院中回蕩,堂內的李承乾聞聲抬頭,怔怔地望著父親開懷的笑容。
"楚大夫!楚大夫救命啊!"
院門突然被猛地推開,隻見村南的張婆婆抱著小孫子跌跌撞撞地衝了進來。
老人家滿頭大汗,衣服上也儘是血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