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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後江湖路遠,你我已是路人 第二十六章亭中旱煙(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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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季的雨,就像人的心情一樣,變得飛快。

雨又下了,視線再一次模糊。

但李羿塵依舊佇立在雨中一動不動,過了許久,才發出一聲長長歎息。也不知是在歎那劍客來也匆匆,去也匆匆,還是這雨去也匆匆,來也匆匆?

他仰起頭,迎著雨,嗅到血腥味,自嘲道:“今夜不安啊。”

說完,他已張開雙臂,向後倒了下去。最終“撲通”一聲,栽入泥濘,任風吹雨打。

而就在此時,他袖口突然發光。

光是幽綠色的。

但出現的人,卻是鮮紅的。

這人竟是從那綠光中走出的!而且,這人竟然是傾夢!

李羿塵自然看見了她。

他在泥濘中翻了個身,蒼白的臉擠出一絲笑意,盯著她的眼眸,道:“我說過,我保護你,沒騙你吧?”

傾夢道:“你沒騙我。”

李羿塵又笑了下,剛想說什麼,但忍不住咳嗽兩聲,咳出血來。隻不過,他還是堅持說道:“現在你可以走了。”

傾夢搖頭道:“我不走。”

李羿塵皺了下眉,道:“你該走的,我已保護不了你。你如果還留在這,又有什麼意思?”

傾夢盯著他的眼睛,一字字問道:“可我走了,你怎麼辦?”

李羿塵道:“這不關你的事。”

傾夢搖頭道:“你說過,你會帶我走。現在傾夢還在這兒,就一定要等你帶我走。你不能騙我。”

李羿塵搖頭歎道:“但我卻不得不食言。我已沒有力氣,連站都站不起來,又怎麼能帶你走?”

傾夢道:“那我就帶你走!”

李羿塵怔神,眼睛盯著她,似乎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但下一秒,他就真的相信了。

因為她已將他帶走。

滂沱大雨中,她背著他,以一根冰冷的鐵鏈相縛,緊緊相連,一步接一步,不顧滿身泥濘,離開。

其間,李羿塵伏在她背上幾次想開口,但卻都被她打斷。

最後,她隻對他說了一句話,然後,他便再也不敢開口了。

“從今往後,你就是我傾夢的夫君。”

——

鎮東河畔,六角亭。

荷花點點。

諸葛先生送宋玉回院後,便獨自一人離開小鎮,前往此地。

四周一片漆黑,看不見一絲光亮,唯見得長亭中,有火光一會兒驟明,一會兒驟暗。

明的時候像一盞燈,暗的時候像一顆星。

依稀可見,火光是在一團煙霧裡的。而煙霧又是哪兒來的?原來,是有一個人在長亭中抽旱煙。

長亭迷漫著著煙霧,人就在霧中,但看不清是什麼樣的人。隻不過,諸葛先生卻知道。

這世間,本就沒有他不知道的事。而且,這世間,也絕對沒有第二個人能夠抽出那麼亮的火光來。

但此時,諸葛先生的目光卻沒有看向長亭,而是停在長亭畔、湖水中的一艘烏蓬船上,似已出神。

因為這船太眼熟了,殘破的杆、漆黑的船。

或許,他已知道“他”是誰了。

許久,諸葛先生收回目光,終於凝神看向長亭。

與此同時,長亭中,火光驟然熄滅,如天燈燃儘。四周一下子就徹底的陷入了黑暗的深淵中。

諸葛先生的視線,也因此遭到阻隔。

諸葛先生停下腳步,持傘木立道旁,蹲下身,將糸在木樁上的船繩解開,輕輕地一推。

夜風拂過,船立刻隨波而行。

諸葛先生凝視著船離開,長久才鬆口氣,喃喃道:“人生豈非如船,一輩子浮於水中,有靠岸時,亦有離岸時?”

長亭中突聽一人道:“的確。”

諸葛先生側身望去,微微一笑,起身,抬起手輕輕地拍了拍下衫泥土,慢慢地走向長亭。

他走的很慢,但也很穩,穩到每一步都極小心。

所以他走了很久。

而越接近長亭,他就走的越慢,慢到幾乎腳尖踮地後很久後才緩緩落腳。可他終究到了長亭。

黑暗也再遮不住視線,因為諸葛先生已眸如火炬。

所以他看清了那人。確切地說,是那個老人。

此時,老人身在煙霧中,正坐在長亭欄邊石凳上抽旱煙。而在他身前,則是一張石桌。

石桌上,兩張紙媒,一盞油燈。

諸葛先生慢慢地走進來,來到老人離三丈之地,停下腳步。因為,他看清了老人身後,竟還有一人。這個人諸葛先生很熟悉,因為他是漁夫。

諸葛先生瞳孔突然收縮,心也似在收縮。

老人已將目光投來。

但隻是看了一眼,他便收回視線,伸出手慢慢地從煙袋中取出一柄火鐮、一塊火石來。

諸葛先生什麼也沒有說,什麼也沒做,沉默著,低下頭,仿佛要把自己的神情掩埋在黑暗當中。

老人卻突然將火石、火鐮拋在了石桌上。

他的意思,是讓他點燈。

諸葛先生沉默半晌,最終低著頭,放下傘,提起腳緩緩走了過去,走得很慢。一步一步也很穩。

漁夫就在老人背後的陰影中看著,神情木然。

終於,諸葛先生已至石桌前,距離老人,也已隻有一丈的距離了。他弓下身,用兩根手指夾住一張紙媒。

黑暗裡看不清紙媒的紋理,可卻能感覺到這紙媒搓的很細,很緊,想來定是不俗。

而就在此時,陰影中的漁夫突然走出。

他神情木然冷漠,緩緩地走出,又緩緩地取下鬥笠,戴在諸葛先生頭頂。

諸葛先生卻沒有動作,也沒有表情,仿佛覺得漁夫所為,本就是理所當然。

漁夫也是如此。

他為諸葛先生戴好鬥笠後,便拿起了石桌上的火鐮、火石。然後,就一動不動的站在那,像一尊泥塑雕像一樣,呼吸驟停。

石亭內突然充滿殺機!

諸葛先生看著他,仔細地瞧了幾眼,眼神譏諷,最後才慢慢地抬起手,用兩根手指間的那一小撮紙媒靠近火鐮、火石。

“叮”的一聲,火光四濺。

紙媒已點燃——

諸葛先生弓著腰,目光凝視火光,然後慢慢地將紙媒靠近油燈。

漁夫站在一側看著他,一對拳已握起、握緊。

現在他完全有機會攻擊諸葛先生身上任何一處穴道,但他卻沒有動。因為諸葛先生的手很穩。

他不敢動手,不敢賭。

而就在此時,呼的一聲,油燈已被點燃。燈火如豆,光芒一下子就驅逐了黑暗。

漁夫低下頭,拿走火鐮、火石交於老人,然後緩緩退後至老人身後的陰影裡——他已沒有機會。

老人將火鐮、火石放在腿上,又伸手進煙袋,取出一小撮煙絲,放入兩尺長的煙鬥,塞緊。

他動作很慢,但手卻出奇穩。一點也不抖。這是漫長時間才能沉澱下的技術、心境。而相比之下,漁夫的穩,無疑是形影見絀。

諸葛先生用兩根手指夾住最後一張紙媒。

燈火下可以看到這張紙煤紋理極佳,搓得極細。

隻不過,諸葛先生卻沒有看,隻是將目光注視於老人,仔細地關察他的每一個動作。

而老人則隻是拿起火石、火鐮,等著。

諸葛先生拈住紙媒慢慢地靠近——

叮的一聲,紙媒已被點燃。

諸葛先生青衫鬥笠弓著身兩根手指夾住紙媒,緩緩湊近煙鬥。

老人還在抽煙。

坐在那,不聞,不聽,不動。

呼的一聲,火光如天燈一般亮了起來。老人還在抽煙,火光還在變亮,身形卻突然靜止。

諸葛先生也立馬不動。

火光已亮的照亮滿堂。

火已燒入指間。

但他們卻好像沒有半分感覺,靜止在原地,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直到諸葛先生指間的紙媒燃儘,老人的中實兩指才微微動了一下,動的極細微,但諸葛先生卻依舊沒有動。

老人眼神異樣,卻還在吸煙。

於是諸葛先生開始往後退,動作穩而緩。

就在這時,老人突然長長地吐出煙來,煙是柱狀的,也如老人的呼吸一樣緩慢、遲鈍。

但就在它來到諸葛先生身前時卻發生了奇妙曲折的變化,突然一折,化作箭狀射到諸葛先生麵前!

而諸葛先生卻還在退,不聽,不見,不聞。

臉上毫無表情。

而那煙霧,則在諸葛先生麵前突又消散了。

諸葛先生退回原來的地方,站定,抬起頭來,在鬥笠下幾乎隻看得見一雙清澈的眼睛,平靜而深沉。

老人卻忽然長歎一口氣,道:“諸葛不愧是諸葛。”

諸葛先生則扶了下鬥笠,笑容溫和,道:“公孫前輩也不愧是公孫前輩。”

老人嗬嗬一笑,道:“距上次一彆,已有六十餘年了,這六十年間,過的可好?”

諸葛先生道:“還好。”

老人突然眼神森冷,道:“但有人不好!”

諸葛先生自然知道“有人”指的是誰,所以他的眼神立馬痛苦、悲愴了起來,眼角皺紋一條條綻出。

他沉默了。

而由於鬥笠的緣故,老人並沒有看到這一幕。

並且,老人也從未看他。

他看的是位“故人”。

老人緩緩地吸了一口煙,又緩緩地吐出,道:“我已有七十年未見你師,他過的怎麼樣,我卻極為清楚。因為他是我敬佩的人之一。曾經有段歲月,我甚至想念他到睡不著覺。所以我不會動手。”

說到這,他話音一頓,話鋒一轉,道:“其實你不該來。”

諸葛先生已恢複平靜,道:“可我已來了。”

老人歎道:“是啊,你已經來了,可是,來即是不來,不來即是來,你還是有選擇的。”

諸葛先生道:“諸葛沒得選。”

老人長歎,目光移向雨幕,道:“那你準備什麼時候死?”

諸葛先生道:“或許他一走,我就會死。”

老人沉默半晌,然後將煙鬥遞向他,眼神平靜,道:“來一口?”

諸葛先生搖頭。

老人就繼續抽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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