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神歸位,天劫再現!”
蒼老雄渾的聲音似在我的靈魂中響起,卻又像是在天地之間回蕩。
許久之後,我才知道。
那一夜不止我聽到了那個聲音,所有打柳人都聽到了,不論派係,不論實力深淺。
那個聲音消失的時候,天地色變,雷聲滾滾,閃電撕裂天穹。
許多打柳人世家通過各種方法苟活的老家夥,全在那一夜化為飛灰。
舉世皆驚。
我被金光籠罩著,似乎昏迷了,卻又似清醒著。
金光消散,我跌撞著爬起來,思維裡出現了三枚印章,呈三才位。
一印謂龍王,二印謂翻天,第三枚印章卻是空白的。
三印之間有金色絲線連接,如同血管,傳導著三印之間的能量。
我身上的至陰之氣被全部鎖進身體,再不外泄。
我到底聽了爺爺的話沒進墳山去送他,因為我感覺到那三棵樹被挖倒的時候,村裡有大陣觸發,再不走怕是就走不了了。
其實很小我就知道,我出生的那個村子隻有我們一家活人,村裡一直有大陣守護。
我以為那三棵樹是陣眼,卻不想,那三棵樹是開啟另一個大陣的鑰匙。
待我衝出村莊,站在進山的路上望去,如同有個巨人拿著橡皮,正一點一點將村莊從畫布上擦除。
晨曦破曉,我收起心頭再次短暫湧出的痛,往外婆家走去。
我從不考慮何去何從的問題,但是那天回去的路上,我心裡竟然有種慶幸,還有一個親人可以陪伴。
我能感覺到,至陰之氣被完全鎖進身體以後,我身上的因果也輕了。
我該是可以和人說話了。
其實我渴望開口,渴望叫一聲親人,不管是哪個親人都行。
我體會不出悲喜是何物,但是那天,我真的隻想快些回家,然後叫一聲外婆。
兩個村莊距離並不遠,我一路飛奔,遇到險峻的山道,還會像動物一樣四肢並用。
臨近家門的時候,我的眼皮狠狠地跳了起來。
我猛然抬頭,看到院壩裡有人影攢動。
村裡人不喜歡登我家的門,外麵的人來尋也會通過中間人。
這許多人突然來家裡做什麼?
心頭忽然有種不好的感覺。
緊走幾步,我聽到了難聽的叫囂。
“臭老太婆,還以為你會跟王八一樣禍害千年呢,咋這就要死了?”
“這麼多年了,一直把持著不讓我們賺錢,你個該死的老東西,怎麼特麼不早點去死啊!”
“彆跟她廢話了,趁那失魂啞巴沒回來,趕緊翻了她的東西走。”
“怕個屁,一個半死不活的癆鬼,咱們這麼多人還能怕他咋地?”
我越過院門落在曬壩裡,眼睛赤紅充血。
家裡早已經被翻得七零八落,堂屋裡的棺材都斜倒在了地上。
外婆靠在天井角上,七孔都在往外溢血,嘴裡噴出來的尤多,胸前的衣服都被鮮血浸透了。
一個尖嘴猴腮的老太婆站在天井沿上,居高臨下。
另外四五個人在滿院子打砸翻找。
我認得這群人,他們是附近做紅白喜事的坐齋人,一直輪流在外婆手底下分活兒。
外婆每次出門辦事隻收定額的錢,一輩子如是。
相應的,外婆也不讓他們多收。
他們覺得外婆擋了他們的財路,一直有恨在心。
“喲,失魂啞巴回來了?”
於翠花看著我冷笑,她是這群坐齋人的頭兒,平素裡也乾些裝神弄鬼的買賣。
“你家的老太婆馬上就要死了,把她那套印和卦交出來,反正你個半死不活的癆鬼也用不上。”
於翠花渾然沒把我放在眼裡,那幾個漢子也停了手裡動作圍來。
他們想要外婆平日辦事用的本命印和羊角卦。
“你特麼聾了?翠花嬸子讓你交出印和卦。”
一個漢子過來推了我一把,沒推動。
他有些惱怒,抬手就要扇我的耳光。
我動了動心念,發現能夠調動思維裡那三枚印章。
我準備暫時切斷三印之間的金線,釋放體內被鎖的至陰之氣。
“應天,不要……”
地上的外婆察覺到我的舉動,咧著還在溢血的嘴溫柔一笑,對我說:“不值當,打他們一頓算了。”
我說:“好的,外婆。”
外婆不意外我開口說話,於翠花和她的人卻吃了一驚。
不過他們並沒有往心裡去,一個漢子反而開始嘲笑我。
“失魂啞巴居然開口說話了,真她媽稀奇嘿!”
我直勾勾盯著他,說:“道歉。”
“你他媽的說啥?”
漢子掏了掏耳朵,回頭衝同伴說:“你們聽見了沒,這狗日的讓我道歉呢。”
於翠花瞅眼外婆,說:“那算啥,這死老婆還說讓他打我們一頓呢。”
“哈哈哈哈!”
一群人大笑起來。
不算於翠花,他們還有五個漢子。
就算我的個子在南方人裡算高的,他們也不覺得五個打一個會輸。
我靜靜看著他們囂張的嘲笑。
一直等到他們笑得差不多了,我才抬手,慢慢朝最近的漢子臉上扇去。
我的動作真的很慢,慢到漢子看見後又忍不住譏誚笑了起來。
但是他很快就笑不出來了。
明明很慢的動作,他卻發現躲不開。
巴掌扇在漢子的臉上,我看見他的左臉頰和嘴唇像是要被甩出臉去一樣,兩坨肉很是誇張地不住扇動。
漢子踉蹌好幾步試圖站穩身體,最終還是倒在了地上。
倒下去的時候,他的左耳朵裡洇出鮮血,昏了。
這一幕鎮住了另外四個漢子,等到於翠花尖叫著讓他們一起上,他們才反應過來。
他們有的伸手,有的抬腿,同時朝我衝過來。
我一點兒也沒客氣,把伸手過來的折了手,抬腿過來的斷了腿。
我慢慢走到於翠花麵前,說:“道歉!”
於翠花掃一眼在地上哀嚎的同伴,再看到我眼裡的赤紅,終於感覺到了恐懼。
她戰戰兢兢地說:“死……老太太不是我們打的。”
我當然知道外婆不是他們打的,就是再多幾倍的人,他們也不會是外婆的對手。
傷外婆的是劫,命劫。
我看不透的是,命劫為何找上她。
於翠花額頭沁出豆大的汗珠,撲通一聲跪倒在外婆麵前磕起了頭。
我蹲下來抱起外婆,將她放在堂屋前的躺椅上,打了水幫她擦拭臉上的鮮血。
“可憐的娃子哦!”
外婆慈祥地看著我,說:“咋就不聽外婆的話呢,讓你彆聽那老東西說任何話,送完就回來。這下好了吧,外婆陪不住你了!”
我皺起眉頭,這才意識到,外婆的命劫,該是和老家那三棵樹有關。
那一個瞬間,我的眼神冷下來,突然想轉身衝回老家,去刨了我爺爺的墳。
原來他讓我挖樹,沒安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