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半空中第一朵煙花炸開時,岸邊欄杆的人也逐漸多了起來,煙花吸引了大部分人的注意,都在往港口岸邊圍欄靠近。
“不好!”
安靜觀賞的男人突然心叫糟糕。
盛葳剛要開口,鹹腥海風裡已經悄然混入一股刺鼻的味道,她本能地屏息卻已吸入大半,喉嚨裡瞬間像被塞進一團尖絮。
修長的手掌從身後穿過來,迅速捂住她口鼻,她被帶著踉蹌後退半步,急著要去摸身前兜內的哮喘噴霧。
人群卻在這時突然像被抽去骨頭的皮影般癱軟,霓虹之下,悄然湧出來一群人,像是彌漫的霧將他們包圍。
但此刻煙花也正好在空中接連盛放起來,像是刻意吸引著注意,一切的聲音都埋沒在煙花聲中。
飛來的第一顆鐵鏢擊打在欄杆上,回彈幾乎是擦著她的頸側,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落下一抹紅,她的動作隨著神經顫抖一瞬。
“小心,低頭。”
在人群的混亂聲中,男人清淡帶著沉穩的聲線混著鹹腥海風灌入耳膜。
“那是……什麼人……”她急促道。
“先不要說話,調整呼吸,彆怕。”
堅固的鐵臂環住腰身,攬住她翻滾躲避的瞬間,第二枚鐵鏢精準打穿了地下的藥瓶,她剛剛沒抓穩給弄掉了。
裝著沙丁胺醇的噴霧罐破裂在空氣中,她幾乎是不可遏製地蔓延出慌亂。
“我,的……”她已經在大喘氣了。
“忍一下,微微。”他拍拍她的臉。
這裡空氣不暢,而且也不夠乾淨,他要找個稍微敞開點的安全地方。
張海洋扔來的外套帶著安神香的味道兜頭而下,手中的刀鋒飛割開一人的咽喉。
“去把車開過來!”張海客戴著藍牙耳機命令道。
話畢,旋身躲過第二個撲來的黑影,皮靴底在對方胸骨上撞出令人牙酸的碎裂聲。
張千軍萬馬在混亂中穿行,赤手擰斷偷襲者手臂的脆響,混著張海客低沉的報數聲:“還剩七個,注意隱蔽。”
喉間的緊縮感愈發強烈,視野開始發黑,她最後有意識看到的是張海俠逆光的鎮定麵龐。
他及時攬住無力的身體,躲在了長椅旁,手臂沉穩有力,脖頸處暴起的青筋卻泄露了一絲淡淡的焦灼。
“彆慌,含著,慢慢吸。”
將吸入器導管塞進女孩顫抖的齒間。
幸好……男人跪坐在地將她圈在臂彎,修長手指穩得可怕地扶住手中的瓶器。
盛葳蜷縮在張海俠用外套圍出的安全圈裡,手緊緊拽住他衣袖的布料,每口喘氣都像在吞咽碎玻璃,小獸般喘息仿佛求救。
目的很明顯,剛剛空氣中的誘發劑就是針對她的,嚴重到她現在依舊上不來氣。
他看向那雙逐漸失焦的綠眸,喉結不受控地滑動,素來從容的聲線裂開細紋:
“彆怕,微微……”
“大人們在乾活兒,小朋友要學會換氣啊。”
張海樓幾步奔過來,掃了一眼,眼裡泛起一絲凝重的暗湧。
“那,這不得不冒犯了,大小姐醒來莫怪啊,哥哥一定賠你件更好的……”
“彆廢話了。”張海俠打斷道。
他扯出裡衫的衣擺,敏捷的指尖直接探進,兩根長指沿著脊椎一路往上,找到穴位快速點壓。
另一隻手略帶粗暴地拉開她的衣領,敞開鎖骨,按壓鎖骨處正中線的穴位,能暫時平咳止喘舒胸。
如果她此刻清醒的話,就會發現,這同樣的手法她曾經在一個人身上見過,那還是他教她的。
又按向她頸側動脈試探頻率,一指隨手抹開凝成線的血痕,摩挲一下,殺意顯露。
渡輪鳴笛和煙花的綻放聲裡混入金屬撞擊聲,張海樓的格鬥風格向來狠辣。
拽住對方之後挑開那人衣領,露出頸後青黑色的線路,隨即指尖迸發力量,手上大力一扭發出清脆聲,還不忘將人扔遠,這一係列的動作幾乎隻在一瞬間完成。
張海客飛出匕首釘住一旁的偷襲者的手掌,轉頭望來的眼神卻比刀鋒更冷厲:
“趕緊,帶著她走,警察來了不好對付。”
混戰中,張海洋反擰敵人手腕的動作比平日狠厲三分,餘光卻悄悄鎖著蜷縮的身影。
煙花快完了,意味著人群要散了。
二十米外,張千軍萬馬開著黑色防彈越野急刹在港岸邊,車門全被一腳踢開。
張海俠輕鬆地打橫抱起人直衝向防彈車,襯衣下肌肉繃緊,張海樓一路避開周圍的路障,將安全始終控製在五步之內。
最後一個人跳進車,張海客撫過她被冷汗浸透的額發,黑沉的眼眸裡映著蒼白的臉,翻湧著微不可察的陌生慌亂。
“咳咳……”咳嗽聲夾著粗重喘息。
“藥呢,趕緊。”
他左手穩穩托著她此刻正顫抖抓著領帶的手腕,奇長的雙指一直卡在動脈位置仿佛在探什麼。
張千軍萬馬一路猛打方向盤避開路上的車,全程擁住她的張海俠右手扶住盛葳後腦,掌心溫度透過碎發烙在頭皮。
“在配了,開車穩點。”
另一側的張海洋手指有條不紊地拆開急救包,應急藥劑在他指間碰撞出清脆聲響,她的喉間正發出破風箱般的抽氣聲。
情緒向來寡淡的男人此刻手臂青筋微凸,手穩如機械,手腕翻轉,將注射器針頭精準刺入皮下。
當她閃著淚花終於咳出帶血絲的喘息,漫著熏香的領帶輕柔地擦去帶腥的嘴角。
張海俠出於習慣本來帶著手帕,但現在不好動身取而已,便直接用領帶將就了。
他們緊繃的肩線同時微不可察地鬆懈,像歸鞘的利刃不約而同收起鋒芒。
前方駕駛位上傳來張千軍萬馬的小聲念叨,盛葳在朦朧中看見張海俠沾血的領帶。
向來梳得齊整的額發垂下一縷,正隨著他按壓呼吸器的節奏輕掃過自己額頭。
“好受點了嗎?嗯?”他注意到她的視線。
她沒說話,隻是一直盯著他看。
他卻仿佛心領神會,遲疑了一瞬,下一秒就將對方扣在懷裡拍著背,頸窩有那麼一刻,似乎聽到了滴答的聲音。
眼淚啊,有點燙……他心想。
肩上張海洋外套上的淡香碾壓過血腥占據她的鼻腔,讓她在藥物作用下的昏沉前,感到一股熟悉的安心。
後視鏡裡,張海客沉默地擦拭著她脖頸間的血跡後包紮,而副駕駛座的張海樓手中拿著那染血的寫生本,正在塗塗畫畫,畫中維多利亞港的波光依舊安寧——
就像他們用刀光劍影為她築起的,冰冷卻堅固的隱秘牢籠。
……
盛葳又做那場相似的夢了。
那是一種無法言說的水火兩重天。
因為兒時時常發燒造成有些記憶被迫模糊,導致她已經無法去證實那究竟是夢,
還是大腦保護機製主動封存的記憶。
夢中,她隻覺得身體一輕,像是被舉著身體被人從空中拋起,瞬間砸入深海濺起滿天星辰。
轉而在鹹腥的海水中猛然睜眼,冰涼的浪湧灌入鼻腔,窒息撲麵而來。
她想要往上掙紮,猛然間,又看見一隻蒼白指節穿透水幕扣住她咽喉,將她殘忍按回灼熱的氣浪之中。
四周都是密不透風的牆和水,她幾乎無路可逃。
明明是處於水中,她卻覺得渾身滾燙,猶如被吞入火海,隻能眼睜睜被氣浪吞噬。
“救……”
火焰全然吞沒呼救聲,滾燙的濃煙絞住咽喉,她的呼吸好像被一隻鐵掌掐扼,稀薄的氧氣無論夢裡夢外都讓她感到無能為力。
她不想死,誰能救救她……
她再一次聽見帶著尖厲的陌生聲音:
“快跑……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