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帶著鹹澀的濕潤,維多利亞港的落日將海水染成琥珀色,他們找了個人少的地方,盛葳坐在觀景長椅上塗抹速寫本。
張海樓蹲在她右側欄杆上姿態狂放地啃菠蘿包,碎屑引來三兩隻海鷗,他用兩根奇長手指夾著,嘴裡“嘬嘬嘬”逗鳥。
另一邊的張千軍萬馬跟他一樣在捏著麵包屑逗弄盤旋的白羽,嘴裡一邊爆粗口,一邊閃身靈活躲過想在他頭頂搗蛋的鳥。
海風掀起盛葳的速寫本紙頁,她慌忙按住畫紙時,張海客的掌心已穩穩壓住本子邊緣,嘴上毫不留情:
“畫那兩個玩意兒乾什麼?浪費筆墨,還不如畫鳥來的新鮮。”
“跟鳥不熟,它們可能不讓我畫。”
她沉思一瞬後認真出聲,聽得旁邊的張海俠沒忍住,從喉嚨裡發出一聲低笑,眼角微彎,心裡有一瞬間軟和下去。
張海客也偏過頭,掩飾般伸出手擋住臉,將虎口壓在鼻梁附近,試圖遮擋嘴角邊泄出的笑意,這話可真是……太童趣了。
也不知道他們是不是真老了……
她停下筆,轉頭望去,卻正好瞥見張海洋低頭間還沒來得及收起的微翹嘴角,心裡倒是覺得新奇。
因為基本上她沒怎麼見這位哥笑過。
“怎麼會,要不給你抓過來問問?”
張海客身體也漸覺放鬆,也有心思開起了小玩笑,腕表反光掠過盛葳的眼睫。
他倚在長椅靠背上,翻看隨手撿到的建築雜誌,左手卻始終虛搭在長椅靠背,形成一個將少女護在港灣方向的半弧。
“算了,不是所有的東西都能夠及時畫下來,見過它們就好了。”
盛葳轉頭時頭發掃過張海俠肩頭,他倚著右側靠椅,手裡正剝開一顆陳皮糖,聽著遠處貨輪的鳴笛聲,一手及時將盛葳滑落的橡皮推向畫板邊緣。
張海洋沉默著遞來合適的新畫筆,不動聲色地側了側身,擋住了十米開外的攝像機閃光燈,抱臂倚著的姿態看似慵懶,手卻從沒離開過腰間藏起的刀柄。
“煙花還得等會兒,冷不冷?”
張海俠摸了摸她的肩頭,帶著風吹過的濕涼,本就小小的一隻,還被他們各方位擋的嚴實。
“不冷,很涼快。”
她跺跺腳,風的溫度剛好,讓人覺得心中輕快,注視著手中畫,她突然開口:
“你們好像都長得很漂亮,我幾乎很少見到肌肉線條和身形輪廓都能這麼完美的人體,簡直就像……那種電視上的藝人,所以難不成你是為藝術獻身而整容的?”
話落,眾人齊轉頭,目光如炬看向正聳肩的女孩,隻有風聲刮起海浪的呼呼響。
彆墅嚴密的安保係統和他們本身的優越條件倒很符合,但他們暴露出的身手和身上藏匿的武器告訴她又不像。
她從來就不會什麼拐彎抹角,也聽不懂,有猜測就直接說了,大不了繼續猜。
奇怪的是,他們本身長得十分顯眼出眾,但出門之後,她卻有種好像其他人都看不到他們的感覺。
這是一種很莫名的直覺。
她不知道這是張家人一貫的行事風格,因為要做的事常常需要悄無聲息,所以他們習慣了在人群之中將自身的存在感抹去。
“這還是第一次收到‘漂亮’這樣的評價呢,觀察得不賴嘛,小朋友,不過可惜猜錯了,我們可不是為藝術獻身哦!”
張海樓拍拍手裡的麵包屑走了過來,丹鳳眼裡藏著一絲笑意,至於為什麼……
話說到這裡卻沒了下文,看樣子他們是不會告訴她真實身份了,她也有預料到。
這就像一場遊戲,他們把信息一點點地透露出來,讓她一步步地主動探尋。
“那你還能恢複原來的臉嗎?”她問旁邊的張海客,他正低著眉沒有參與對話。
“估計要很久以後,你很想看?”
他對於她能看出自己整容這點不算意外,但從沒想過她會這樣問,他甚至都想好要怎麼迎接她的疑惑,這種感覺還挺奇妙。
大概是覺得又多了一個記住他的人吧。
“想看。”她直言道。
她還想知道他是不是照片上那個人的後代,還是真的不會老?不過他恐怕不會告訴她,起碼現在不會。
“你不怕我們是壞人會傷害你嗎?”張海俠交疊著雙手,語氣帶著一絲試探。
“如果這麼想,那我也是壞人,這世界好人本就不多,我又怎麼可能遇到所有的好人, 遇不到才是正常的。”
她平靜地垂頭說道,沾著墨炭的手指摸著手腕的玉鐲打圈圈,身側的幾人看著那泛著濃鬱血色的玉鐲眯著眼低頭不語。
腳上的鞋帶不知何時散開了,她剛想彎下腰去係,有人比她先一步蹲下。
斂低的眉眼下睫毛狹長,觸及到蒼白消瘦到骨頭硌人的腳腕上戴著幾顆石榴石的紅繩神色微頓,紅與白之間色彩映襯鮮明。
“海洋哥,你怎麼……也有紋身?”
她突然低頭湊近,好奇地指著他襯衫裡側,隱約的黑色,像是……什麼線條。
張海洋的手驀地停住,抬起眼時差點撞到她下巴,眼神緊張了一下,又若無其事繼續,表情平淡地乾巴解釋道:
“小癖好,你不要學。”
盛葳沒說的是,其實她也有紋身,隻是有些奇怪,但她從沒有對任何人提起過。
因為她在很小的時候就意識到了,自己跟其他人的不一樣,所以打算隱藏。
“那你知道這上麵的是什麼嗎?我是在…之前的家裡找到的。”
她取下了手鐲,隻是覺得這鐲的顏色實在奇特,裡麵像是點了血,但她怕留存在老宅萬一會失竊,索性就帶了出來。
“麒麟。”一旁的張海俠出聲道。
“麒麟……有什麼特彆之處嗎?”手鐲上紋神獸,她還沒有怎麼聽說過。
“驅邪避害保平安,戴著吧。”
張海客觀察到她是真的不知道,神色如常地替她重新戴上,反正……
“訓鳥成功!快跟你的同伴打個招呼!”
張海樓舉著食指上一隻站定的海鷗腳步生風跑過來,直接抓起鳥身放進她的掌心,她愣愣握著,跟綠豆大的鳥眼麵麵相覷。
“笨蛋,快丟了!這鳥吃飽了,要是拉屎怎麼辦!張海樓你彆惡心人啊!”
張千軍萬馬沒好氣道趕過來想要阻止,罵聲讓張海樓放聲大笑。
“你問問,它讓不讓你畫,不同意的話,明天我們就吃烤乳鴿。”
張海俠側耳輕語道,他還沒忘她之前說的那句話。
“這樣嗎……一隻夠吃嗎?”
她緊緊握著手裡的海鷗,好像真的在考慮可行性。
“……我去多抓幾隻。”張海洋沉吟片刻附和道。
“彆教壞小孩啊你們。”
張海客失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