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間,等洗澡洗漱完收拾好之後,她小心地從書包的小夾層翻出那張微微卷邊的舊照,翻上床準備坐一會。
指腹輕輕擦過照片上那個熟悉的年輕眉眼,腦中又開始推理猜想。
疑點一
他們不是親兄弟卻住在一起,名字很像輩分排列,其中兩次問都提到了“家族”,說明“家族”對於他們很重要。
而且很可能還是個大家族。
所以,應該很團結,或者是,統一。
疑點二
雖然不能確定照片上這幾個人有什麼關係,但他們都擁有奇怪詭異的奇長二指,作用暫時不明,但這種程度絕非一般人能做到,因為違背了正常的生理結構。
倘若按照片拍攝的時間1937年往前推,而且這些人的年輕程度看起來不過二十多歲,出生年差不多都靠近民國初期了。
上個世紀時間越往前,思想就越靠近舊社會的觀念,在過去,家族的話語權顯著,尤其是鼎盛的家族,甚至這或許是什麼傳統也說不定,或者是為了家族產業?
那很可能是兒時或者是青少年生長期形成的,手指應該經受過某種畸形的訓練。
隻是她不明白,這樣傷害身體的行為在如今應該早已經被摒棄才對,為什麼他們還依然保持著這種奇怪的傳統?亦或是……
既然保留,那就說明,可能還用的上。
爺爺認識張海客,而且也有同樣的右手,所以……難道他也是張氏家族的人?
她不確定,但更傾向於不相信,畢竟爺爺又不姓張,難不成身份還能造假?
但某種程度上,他也一定跟張氏家族有著某種關係。
就是不知道這樣的長指訓練是他們的家族所特有,還是說這並不是家族個例。
第三,也是她最沒有想通的一點,那個叫張海客的男人真的是照片上那個人的後代嗎?但顯然世界上也沒有人會不老。
她看過很多次,儘管照片有些模糊,但心中的直覺告訴她,張海客很奇怪。
他為什麼要做整容手術?是因為意外受了傷?還是說他以前的臉不好被人看見?
所以,臉,會是關鍵嗎?
她栽倒在被子上一動不動,但並沒有睡著,內心正在發散著無限想象,可她不打算將這些秘密以任何可視方式展現出來。
因為她知道,秘密一旦有記錄的痕跡,就終究會有重見天日的一天。
爺爺曾經告訴過她,不要相信任何人。
不幸的是,她麵對的也不是一般人 ,這番鬥智鬥勇,她其實沒有任何勝算。
因為他們早就想到了她能想到這些。
房間外突然響起不合時宜的敲門聲,打斷了她陷入更深的思緒,她下床開門。
“這是換洗的床品…你在睡覺?”
張海客見她的頭發有點淩亂,身上隻穿著單薄的檸檬印花睡裙,泛著褶皺。
他臂彎裡的天鵝絨被還帶著烘乾的餘溫,右手拇指上的玉扳指在動作中泛著幽光,彎腰鋪床時,盛葳便死盯著他的手。
她很想仔細看一看這樣的手指到底是怎麼形成這樣的,等反應過來自己卻已經鬼使神差地抓住他的手腕,捧著手在看了。
龍涎香忽然濃烈起來,他不僅沒掙脫,反手用帶著厚繭的大掌包握住女孩的五指,讓她更明顯地感受異化的指節,輕笑道:
“張家祖上會做點體力和技術活,其實跟你爺爺一樣——”
“總要有些吃飯的手藝。”
這真的是真相嗎?她不相信……
人類的手指長度和形狀是經過長時間的自然選擇和進化而形成的,排除遺傳因素造成的多指缺指狀況之外……
手指對人來說確實隻是工具,而手指的長度和形狀就是與它們的功能有關,那要乾什麼樣的活會需要這樣一隻右手呢?
他的掌心有很多厚繭,刮到皮膚都很粗糲,尤其是虎口位置,握刀或者握槍。
趁她走神之際,他早已經點上安神香,拂袖看了看腕表,旋即拍拍被掀開的被單一角,衝她示意道:
“乖孩子,你該睡覺了,你不愛吃飯,那就保證睡眠,還有機會長高。”
“出去。”
她冷淡道,她討厭彆人說她矮。
怎麼還炸毛了呢,他心中發笑。
沒管他走不走,反正她很擅長無視任何想無視的一切,就這樣上床蒙了頭睡覺。
安神香的效果很明顯,不出十分鐘床上女孩均勻淺疏的呼吸聲就傳進他的耳朵。
籠罩下的身軀巧妙地擋住頭頂布置的攝像頭,隻能拍到男人俯身的肩背和兩臂。
他將軟被往下拉了拉,她的臉上散著幾縷頭發,被悶得有些微紅,眼睫在眼瞼下洇出小片陰影,倒少了幾分平日裡的冷淡。
借著掖被角的姿勢,遊刃有餘地在額頭上留下一個輕柔的晚安吻,帶著仿佛做過成百上千次的熟練。
這是為今天她的表現給的小獎勵。
畢竟真相要讓她自己去發現才有趣。
被角擦過她頸側時,他的長指勾過玉佩繩邊緣,眼神在一旁放著的書包上停留一瞬,又快速移開,那裡麵裝著一張照片。
男人轉身的幅度帶著風,後頸的發際線處有道極淺的接縫,那是人皮麵具戴久之後留下的。
……
她蹲在洗衣房分揀衣物準備甩洗,旁邊的洗衣機滾筒正好發出洗完的聲響,她想想還是上前,幫忙拿出來給他們晾好。
滾筒裡卡著張千軍萬馬的對襟上衫,她抽出衣物時不小心帶出了一點殘缺的紙,像是火燒的殘留物,被洗的變形發皺。
“這不是你該看的。”
還沒看清,張海洋悄無聲息出現在身後,指尖點在不鏽鋼櫃門上。
他走上前奪過殘片吞入腹中,喉結滾動的聲音像砂紙摩擦:
“臟東西,傷腸胃,下次讓他自己吃。”
“……這個還能吃嗎?”
盛葳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她疑惑。
“你不可以,我們可以,不好吃。”
“你會不會中毒?我才從洗衣機裡拿出來的,你……你快吐出來。”
她震驚道,心中都一時忽略掉了照片上到底有什麼,隻是忙著叫他趕緊吐出來。
張海洋為了打消她的緊張,在她的注視下給自己灌了幾口茶,說自己不會有事。
見他真信誓旦旦,她也就沒執著了。趁著她轉身去洗衣服的間隙,他又轉身去拿杯子離開了一會。
他端著牛奶走過來,用的又是那個有著裂紋的瓷骨杯。
看了一眼洗衣房裡的某個隱秘的角落,此刻應該正對著女孩晾衣服的身影。
“喝。”他止住她的手。
“你喝吧,我不渴。”這人真奇怪,她又沒吃臟東西。
他沒說話,杯子卻已經遞到了她嘴邊,她看出他執意堅持的心思,隻好接過,對他說了聲謝謝,她不知為何有點畏懼……
他偏過頭,泛光的黑眸裡隻裝著她:
“你可以放鬆些,不用說謝謝。”
略顯粗糲的拇指若無其事抹過她唇角奶漬,在她頓感不自在之前極快轉身離去。
這個動作讓某個暗處的“眼睛”微微偏轉,而少女全然不知背後的秘密。
……
盛葳走到廚房中島台,想找點水果帶進房間,看到張千軍萬馬也在。
大概是她削蘋果皮的樣子有些粗暴,讓他不忍目睹,所以就變成了現在的樣子。
他站在她背後,拿著一柄斬骨刀,憑借著對自己的刀法的掌握,正在興致勃勃地教她怎麼削蘋果,以一種完美的方式。
刀刃貼著果皮旋轉,果肉綻開成連綿不斷的半透明波浪,垂落的果皮始終維持著精確均等的厚度,她有些欲言又止。
削得這麼好看,她都不忍心吃了。
“手腕放鬆,拿緊了費力。”
他從背後環過來,冰涼的指節抵住腕骨,刀刃反射的冷光裡,她能看見他認真的眉眼。
“刀法要講究力從地起,知不知道?”
降真香混著洗衣粉的味道將她包圍,刀鋒突然轉向,蘋果核被挑飛的瞬間,他左手撐在台麵,像是完成某種高超的教學。
“就像這樣,完美!”
果肉準確落進玻璃碗,濺起的汁水在他虎口凝成零散的小水珠,她愣愣點頭。
下一秒直接用掌心替他擦去了,他被她突如其來的動作整得微愣,下意識地想把手伸回來,但想到了什麼,動作遲疑一瞬。
耳尖不動聲色地漫上一抹緋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