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慈庵的禪房內，白姑姑的話如同撕裂黑夜的閃電，將籠罩在蘇傾離心頭多年的迷霧徹底驅散。她那雙渾濁的淚眼中，此刻充滿了對母親的追憶、對真相的沉痛，以及對罪魁禍首刻骨的恨意。
“婉君她……發現了真相，也知道自己時日無多。”白姑姑聲音沙啞，繼續講述著那段令人心碎的過往，“她將部分手劄藏在不易察覺之處，希望能為將來留下線索。她曾幾次試圖將你送出京城，但……都被皇後那邊的人阻撓了。”
蘇傾離心中絞痛。母親當年，是在何等絕望和孤立無援的情況下，拚儘全力，為她搏那一線生機？
“皇後那個毒婦！”秦芷緊緊咬著牙，眼中燃燒著怒火，“她怎麼能……怎麼能如此心狠手辣！”
“心狠手辣？”白姑姑苦笑一聲，搖了搖頭，“她為了權力，沒有什麼做不出來。賢妃不過是她推出去的棋子罷了。真正的‘七絕散’本源，很可能掌握在皇後自己手中，或者與她最核心的黨羽有關。”
“本源？”蘇傾離心中一動，立刻問道，“姑姑，您知道‘七絕散’的本源是什麼嗎？”
白姑姑沉吟片刻，眼中閃過一絲回憶和猶豫。她壓低聲音道：“婉君在最後的手劄中，曾隱晦地提及……‘七絕散’的本源，似乎並非純粹的草藥或礦物毒，而是……與某種特殊的、需要活物煉製的……南疆秘術有關。”
活物煉製？南疆秘術？蘇傾離心中凜然。這與她在母親手劄和自己遇到的蠱術中的猜測相符。
“而且……”白姑姑再次頓住，似乎在斟酌著該不該說，“婉君還留下一個極其模糊的暗示，說那本源的藏匿地，可能與……宮中某個看似不起眼，實則暗藏玄機的地方有關。那個地方，似乎與……一種特殊的鳥類有關。”
特殊的鳥類？蘇傾離和秦芷對視一眼，都感到一頭霧水。宮中鳥類眾多，如何判斷？
“這些都隻是婉君臨終前的零星推測，並無確鑿證據。”白姑姑歎了口氣，“你們切不可……因此貿然行動。那毒婦在宮中的勢力盤根錯節，遠超你們想象。”
“那……姑姑，您為何能得知這些秘辛？”蘇傾離問道。白姑姑隻是先皇後宮中的宮人，如何能接觸到皇後下毒、乃至七絕散本源這些核心秘密？
白姑姑臉上露出一絲悲涼和自豪：“我並非普通的宮人。當年，我與你母親，還有先皇後的另一位心腹，是先皇後最信任的三人。我們三人曾秘密結盟，共同輔佐先皇後，也一起暗中調查過一些宮中異常。”
蘇傾離這才明白過來，原來這位老尼姑，竟是母親當年的故人，而且是與母親一樣，忠心於先皇後、並參與過秘密調查的關鍵人物！
“當年，先皇後察覺到不對後，便開始暗中布置後手。她命我們三人，各自保留一部分關鍵的線索和秘密，一旦她遭遇不測，便將這些秘密傳承下去，希望能有後人能為她和肅王……洗刷冤屈，查清真相。”白姑姑的聲音帶著悲壯，“我這裡保留的，便是關於‘七絕散’本源和毒性的部分推測，以及……當年皇後的部分罪證。”
她看向蘇傾離，眼中充滿了期許和……重托：“你母親將她的醫術和手劄傳給了你，另一位或許藏著關於先帝遺孤的更深秘密，而我……則知曉這些毒的線索。傾離，你身負母親的血脈和傳承，又有不凡的醫術，如今又得到了肅王的助力……或許，你便是先皇後和你母親……等了二十年的那個人！”
蘇傾離感到肩膀上的責任無比沉重。這已經不僅僅是為母複仇了，更是為了揭開二十年前的驚天陰謀，為了……守護即將崩塌的大廈！
“姑姑，”蘇傾離握住白姑姑冰涼的手，鄭重道，“傾離明白。您所知的秘密，臣女定會好好保護。但……正如我之前對風統領所言，臣女不能退縮！我必須回京！隻有回到漩渦中心，才能找到更多的證據，才能……將那毒婦徹底拉下馬！”
白姑姑看著她眼中那份不容動搖的決心，知道再勸無用。她歎了口氣，點了點頭：“罷了……罷了……事已至此，退亦是死，進亦是生。既然你心意已決，姑姑……便不再阻攔。”
她從懷中取出一個陳舊的木盒，遞給蘇傾離：“這裡麵，是我這些年暗中搜集和整理的，關於皇後可能與南疆勢力往來的一些記錄，以及……關於她身邊那位心腹的一些情報。她才是皇後的真正心腹，許多見不得光的事情，都是經她之手。此人心機深沉，手段狠辣，你回京之後，務必……千萬小心此人！”
皇後的心腹？蘇傾離心中一凜！
“多謝姑姑！”蘇傾離接過盒子，鄭重地收好。
“還有……”白姑姑似乎想到了什麼，又囑咐道，“你回京之後，可以想辦法去見見當年的禁軍統領張威，他當年負責先皇後薨逝後的調查，後來被打壓，可能知道一些我們不曾察覺的細節。不過他已被刺重傷，是否還記得……就難說了。”
“多謝姑姑提醒，臣女已為張統領診治過，他已蘇醒。”蘇傾離點頭道。
白姑姑聞言，眼中閃過一絲欣慰。
“此地不宜久留。天色將亮，你們儘快啟程吧。”白姑姑站起身，眼中又恢複了那份沉靜，隻是那份悲傷，卻永遠無法磨滅。
蘇傾離和秦芷再次恭敬地跪下，向白姑姑行了一個大禮：“姑姑，您保重！”
白姑姑點了點頭，沒有再多言，隻是靜靜地看著它們。
走出禪房，回望那座掩映在竹影下的古樸庵堂，蘇傾離的心中百感交集。這裡，她得知了母親被害的最終真相，也得到了親人的支持和新的線索。這裡是她告彆過去，邁向未來的。
黎明前的黑暗中，靜慈庵顯得格外寧靜，仿佛一個守護著無儘秘密的古老存在。
當蘇傾離和秦芷坐上馬車，馬車緩緩啟動，朝著山下駛去時，蘇傾離下意識地摸了摸懷中那個沉甸甸的木盒。
母親的手劄，白姑姑的秘密，秦家的期望，蕭煜的複雜……以及京城那個隱藏在最深處、心機最毒的皇後……
風，吹過西山的山林，帶著徹骨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