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後,一輛外表普通的青布馬車,在風影和幾名扮作尋常護衛的影衛護送下,緩緩駛入了臨安城外一片清幽雅致的莊園。
莊園依山傍水,遍植梅蘭竹菊,亭台樓閣錯落有致,雖然沒有京城王府的奢華氣派,卻處處透著江南杏林世家特有的清雅底蘊和書香氣息。門口懸掛著一塊古樸的木匾,上書“秦府”二字,筆力遒勁,自有一番風骨。
這裡,便是蘇傾離的外祖家,江南杏林世家秦家的府邸。
馬車在府門前停下。蘇傾離深吸一口氣,努力平複著激動而忐忑的心情,在風影的攙扶下走下了馬車。
早已等候在門口的一位須發皆白、精神矍鑠的老管家,見到風影亮出的信物(並非玄字令,而是另一種代表肅王身份的信物),眼神微微一凝,隨即立刻恭敬地上前行禮:“老奴秦忠,恭迎貴客。我家主人已在內堂等候。”
他的目光在蘇傾離身上停留了片刻,似乎有些疑惑,但並未多問,隻是側身引路。
蘇傾離跟在老管家身後,踏入了這座既熟悉又陌生的府邸。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藥草清香和江南水鄉特有的濕潤氣息。庭院深深,曲徑通幽,一草一木都透著精心打理的痕跡。偶爾有穿著素雅的丫鬟仆役經過,見到他們都恭敬地垂首行禮,規矩嚴謹,絲毫不見豪門大戶的驕奢之氣。
這便是母親生長的地方嗎?蘇傾離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親切感,眼眶微微有些發熱。
穿過幾重庭院,他們來到了一處名為“百草堂”的廳堂。廳堂內布置得極為簡潔,正中懸掛著“杏林春暖”四個大字,兩側牆壁上則掛滿了各種人體經絡圖和藥草圖譜。
廳堂主位上,端坐著一位身穿藏青色長袍、麵容清瘦、雙目炯炯有神的老者。他看起來約莫七十歲上下,雖然須發皆白,但精神矍鑠,腰背挺直,眼神中透著一股醫者的睿智和世家的威嚴。
他便是秦家的現任家主,蘇傾離的外祖父——秦致遠。
而在秦致遠的身旁,俏生生地站著一位身穿水綠色衣裙的年輕女子,容貌清麗,氣質沉靜,正是蘇傾離在青州回春堂見過的——秦芷!
此刻,秦芷看到蘇傾離進來,眼中瞬間閃過一絲激動和擔憂,但很快便被她強行壓了下去,隻是微微低下頭,掩飾著自己的情緒。
“草民秦致遠(秦芷),參見……” 秦致遠起身,正準備按照禮數參見,卻被風影上前一步阻止了。
“秦老先生不必多禮。” 風影沉聲道,“王爺有令,此次行程保密,一切從簡。這位是……林姑娘,我家主子偶感不適,特請林姑娘前來……探望一位故人。” 他按照事先商議好的說辭,隱去了蘇傾離和蕭煜的真實身份,隻說是前來探望故人。
秦致遠何等精明,自然聽出了其中的深意。他點了點頭,不再多言,目光轉向了蘇傾離。
當他的目光落在蘇傾離臉上時,那雙飽經滄桑的睿智眼眸,猛地收縮了一下!身體也微微一顫!
像!太像了!眼前這個女子的眉眼輪廓,與他那早逝的長女秦婉君,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尤其是那雙眼睛,雖然眼神更加清冷銳利,但那份神韻……
秦致遠的心臟狂跳起來!難道……難道她就是……
他強壓下心頭的激動和疑問,臉上卻不動聲色,隻是伸出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姑娘,請坐。不知……姑娘要探望的故人是……”
蘇傾離沒有立刻回答,她的目光也一直緊緊地盯著眼前這位老人。這就是……外祖父?那個在母親記憶中,嚴厲卻又慈愛的父親?
看著他鬢角的白發和眼中的滄桑,蘇傾離的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楚和孺慕之情。
她深吸一口氣,沒有落座,而是向前走了幾步,然後……“噗通”一聲,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外祖父!” 她哽咽著叫出了這個稱呼,積壓了許久的情緒再也無法抑製,淚水瞬間模糊了雙眼,“孫女……孫女傾離……回來看您了!”
這一聲“外祖父”,如同平地驚雷,炸響在百草堂內!
秦致遠渾身劇震!呆立當場!眼眶瞬間變得通紅!
真的是她!真的是他的外孫女!那個被認為早已癡傻、甚至可能已經不在人世的外孫女!她……她竟然回來了?!而且……看起來神智清明,聰慧機敏!
“傾……傾離?!” 秦致遠的聲音因為激動而劇烈顫抖,他顫巍巍地伸出手,想要去攙扶蘇傾離,卻又有些不敢相信,“你……你真的是……我的傾離?!”
“外祖父!” 蘇傾離抬起頭,淚眼婆娑地看著他,“是孫女!孫女不孝!這麼多年……才回來看您!”
站在一旁的秦芷,也早已淚流滿麵,再也忍不住,衝上前去,一把抱住了蘇傾離:“表姐!真的是你!你還活著!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在這一刻,終於……跨越了生死的阻隔和多年的分離,緊緊地擁抱在了一起!
壓抑多年的思念、擔憂、委屈、激動……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化作滾燙的淚水,儘情地流淌著。
風影站在一旁,默默地看著眼前這感人至深的一幕,心中也掀起了不小的波瀾。他沒想到,這位“林姑娘”竟然真的是秦家的外孫女!而且……似乎與秦家人的感情如此深厚。
他沒有打擾這久彆重逢的時刻,隻是不動聲色地將目光投向了廳堂的角落——那裡,隱隱有幾個秦家護衛的身影。他需要評估,秦家……是否真的值得信任?他們對外孫女的歸來,是真心喜悅,還是……另有圖謀?
許久,情緒才稍稍平複了一些。
秦致遠親自將蘇傾離攙扶起來,仔細地端詳著她,眼中充滿了激動、欣慰,還有……深深的心疼。
“好孩子……好孩子……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他哽咽著說道,“這些年……苦了你了!”
“外祖父……” 蘇傾離看著老人眼中的淚光,心中也是酸楚不已,“您……您的身體……” 她立刻想起了那封“病危”的急信。
秦致遠聞言,苦笑一聲,搖了搖頭:“讓你擔心了。老夫……身體尚可,隻是……前些時日收到一些不好的消息,憂思鬱結,略感不適罷了。並非……並非真的病危。”
不是病危?!
蘇傾離一愣!難道……那封信……
她立刻看向秦芷。
秦芷臉上露出一絲愧疚,拉著蘇傾離的手,低聲道:“表姐,對不起……是我……是我故意讓人傳出外祖父病危的消息……我……我是想讓你儘快離開京城那個是非之地……我怕……怕你……”
原來如此!秦芷是為了保護自己,才出此下策!
蘇傾離心中湧起一股暖流,反握住秦芷的手,搖了搖頭:“傻丫頭……我明白你的苦心。隻是……下次不可如此冒險了。”
秦致遠也歎了口氣:“芷兒也是一片孝心,隻是做法欠妥。傾離,你能平安回來,外祖父這顆懸著的心,總算能放下了。”
他頓了頓,目光轉向了一旁一直沉默不語的風影,拱手道:“這位……想必是肅王殿下派來護送傾離的使者吧?多謝殿下高義,護送我外孫女平安歸來。秦家上下,感激不儘!還請入座奉茶。”
風影微微頷首,卻並未落座,隻是沉聲道:“秦老先生客氣。我家主子有令,護送林……蘇姑娘安全抵達即可。” 他知道,接下來的談話,涉及到秦家和蘇傾離的私事,他不便在此久留。立馬離開,而且他也需要立刻將這裡的情況,儘快彙報給王爺。
廳堂內,隻剩下了祖孫三人。
所有的偽裝和顧忌都已卸下。
秦致遠拉著蘇傾離的手,仔細地看著她,眼中充滿了疼惜和疑問:“孩子,告訴外祖父,這些年……你到底……是怎麼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