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從安樂鎮回來以後,顧杳便實時關注本地新聞。
直到‘養老院與度假村共存’的大字標題占據頭版頭條,整個人狠狠懵住。
回憶上次分彆前,大領導問她:“如果方案最終被采納,想要什麼獎勵。”
獎勵?
顧杳覺得可能性極小,就隨口一說:“跨年夜想看煙花。”
平凡而又難以實現的願望。
因為在邛海,禁煙令極其嚴苛。
周政良聞言則淡淡一笑。
沒否決。
也沒應允。
時隔半月有餘,當日插曲很快被顧杳拋之腦後。
但此刻,瞧著熱乎乎的新聞,心裡難免犯嘀咕。
她絕不相信,自己是功臣。
換而言之。
養老院與度假村共存方案,其實早在她提出之前,大領導就已經開始著手部署。
可為什麼。
那天返程途中,男人依舊耐著性子聽她講完所有。並在結束時,還客觀認真作出評價和表揚。
第一次被周政良當麵誇讚。
顧杳自感難為情。
然而現在,卻有一丟丟尷尬。
總算知道她說想看煙花時,男人的反應是何深意。
或許。
在周政良心裡,她就是個沒長大的孩子。
畢竟好好的邀功機會,白白送到麵前,結果就這樣浪費。
他一定認為。
她傻。
事實證明,顧杳的確傻。
臨近月底,科室積壓的許多工作必須年前清空。
恰逢夏薇家中有事,連請三天假,直接休到元旦節後。
自然,有些任務便落到顧杳頭上。
本月最後一個工作日,也是跨年夜,下班前兩小時,科長特意走到工位旁,問她需不需要同事留下幫忙。
小姑娘卻搖搖頭,說自己可以搞定。
殊不知,因忙得暈頭轉向,她忽略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今天,是她生日。
待收到表姐催促的信息,顧杳才恍然回神,原來不知覺間,已加班到晚上八點。
望著空蕩蕩的科室,懊悔之心油然而生。
她閉眼深吸一口氣。
小顧。
你可真會逞能。
十分鐘左右,做完收尾工作。
去一趟洗手間回來,把工位亂七八糟的打印紙清理乾淨,然後關好門窗,顧杳才拿著包離開辦公室。
機關樓外,夜幕沉沉。
掏出手機正要打車,前方轉角處徐徐駛來一輛黑色suv,徑直停在她麵前。
副駕駛車窗降落,映入周政良輪廓深邃的側臉。
光線昏暗的車內,他微抬下顎,示意女孩上車。
眸底閃過驚訝。
這男人怎麼會出現的如此及時。
難道剛好在附近?
回過神,顧杳輕聲婉拒,“不麻煩周書記,今晚我約了朋友。”
表姐已點好豐盛大餐等在家裡,說要陪她過生日,順便跨年。
所以今晚,她不回公寓。
隨小姑娘話音落地,車門解鎖。
周政良語氣溫和,卻透著不容置喙:“一個人打車不安全,我送你。”
嗯?
“在您管轄的地界,我認為非、常、安、全!”
顧杳鼓了鼓腮,忿忿不平地頂嘴。
那副誓死不從的模樣,是打算跟他杠到底。
沉默兩秒。
周政良沒再多言,麵色平靜解開安全帶,準備下車。
長腿剛要邁出,車外便有了動作。
顧杳猛地一個激靈,被嚇得不輕,不敢再磨蹭,連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拉開車門,坐進副駕駛。
然後,在男人意味不明的注視下,淡定給出地址。
識時務者為俊傑。
確實天色已晚,女孩子獨行不安全。
對。
就是這樣。
成功說服自己,她淺淺一笑,朝身側道句‘謝謝周書記’。
控著方向盤駛出園區,周政良提醒:“我說過,私底下不準用敬語。”
以前是‘不要’。
現在改成‘不準’。
口吻程度加深,擺明以身份壓人。
顧(小可憐)杳表示,她做不到。
suv並未按常規路線行駛。
好幾次,身側人點開手機導航,偷偷看一眼,又默默熄掉屏幕。
餘光裡,掃過小姑娘盛滿惆悵的眸子,周政良輕抬唇角,低聲安撫:“彆愁眉苦臉,不會把你賣了。”
賣了倒挺好,還能值價。
重點是——
她幽怨轉過頭去,虛心求教:“您要帶我去哪。”
話落,前方視野逐漸變得明亮起來。
定睛一看,車子已進入環城海濱路。
沿著月牙形單行道一路往東,夜風習習,降下玻璃窗朝外望去,寬闊平坦的江麵五彩繽紛,岸邊人群聚集,正觀賞遠處精彩的燈光秀。
原來,今晚這裡有跨年活動。
可惜她加班,和表姐錯過最盛大的無人機表演。
燈光秀快結束時,顧杳戀戀不舍關上車窗,捂了捂被風吹得冰涼的小臉,正要收回視線。下秒,一道銀光尖嘯著劃破天際,在最高處驟然炸開——
刹那間,碎鑽點綴而成的金芒迸濺,如流星般傾瀉,照亮整個江麵。
緊接著,第二發、第三發接連升空。
赤紅、靛藍、瑩紫……
絢麗的色彩在環城上空潑灑,一朵朵巨大花火層層疊疊地綻放,最後於夜幕璀璨中印出一行生日祝福。
hay birthdayg
顧杳呆住,傻傻望著天空。
心裡驚歎,哪家富豪的手筆,一擲千金為博佳人笑。
而且,那位佳人和她生日同一天。
副駕駛,小姑娘杵著下巴靠在窗沿,全副心思都投注在煙花裡,遲遲沒有抽離的意思。
周政良眸底劃過寵溺,沒去打擾。
遲來的邂逅,人生僅有一次。
且行且珍惜。
這個夜晚,無人知三十五歲的老男人,會把難得的浪漫,給了小顧同誌。
良久。
直到夜空煙花散儘,suv保持平穩車速,慢慢駛出海濱路。
小姑娘聰穎,其實有些事無需多問,心裡已有答案。
毋庸置疑。
這樣的男人,於她而言,是致命誘惑。
可即便如此,想要邁出那一步,談何容易。
回到表姐家,將近十點。
看小姑娘精神抖擻,毫無饑餓感,聞靜狐疑地湊近嗅了嗅,“吃夜宵了?”
秘密被戳破。
顧杳赧然點點頭。
撒謊不打草稿,解釋道:“同事請客,盛情難卻。”
真相卻是,欣賞完煙花後,某位大領導七繞八繞,直接獨斷專行將她帶去一家深夜粥鋪。
抗議無效。
因為肚子極不爭氣地叫囂了一路。
聞靜倒沒懷疑。
隻憂傷地望向客廳茶幾上,費巨資排兩小時隊才打包回來的網紅烤肉套餐。
沒關係。
顧杳脫下外套,兀自打開冰箱拿酒。
聞靜驚悚:“你還吃得下?”
當然。
“跨年就要有儀式感,不能白白浪費這良辰美景。”
話音剛落,門鈴響。
兩人默契相視一眼。
開門後,外賣員遞來大束粉玫瑰,請顧小姐簽收。
送花者匿名,未留下任何信息。
但顧杳心如明鏡。
垂眸看著懷裡鮮活飽滿的花瓣,聯想到上次。
餐廳周年慶,是鬱金香。
今晚生日,是玫瑰。
倘若有下次,會換成什麼。
想著想著,唇角無意識勾起淺淺弧度,思緒過度沉浸,導致麵前響起‘哢嚓’一聲,她才恍然醒神。
抓拍完,聞靜鎮定自若收起手機,漫不經心問:“從實招來,最近是不是又有人追。”
小姑娘連忙搖頭,否認。
沒有?
聞靜自然不信。
她輕笑,伸手捏捏小顧同誌的臉,“傻妹妹,有心事就得說出來,憋在心裡對身體不好。跟我講講對方是做什麼的,人品如何,目前發展到什麼階段,姐姐幫你參謀參謀。”
八卦占據三分。
剩餘更多的,是關心。
有程二狗作為前車之鑒,聞靜不想表妹再遇人不淑,受到傷害。
果然,在她的糖衣炮彈下,小姑娘很快繳械投降。
一五一十道出。
聽完整件事,聞靜震驚地睜大眼,久久無反應。
長達五分鐘,將信息消化完。
質疑的第一點是:“我記得你之前說,你們那位大領導官職不小,而且在京有家室。不是,他什麼意思,想讓你做見不得光的情人?”
語氣過於犀利直白。
顧杳狠狠噎住。
下秒,立馬嚴肅糾正:“他的確有過婚史,但已經離異三年。”
“消息可靠?”
“他當麵,親口告訴我的。”
不予思索,幾乎脫言而出。
或許連顧杳自己都沒發現,如此急於解釋,是真的不想讓表姐誤會他。
潛移默化間,已生出維護之心。
對於女孩子而言,這是極其危險的信號。
好吧。
既然可歸為正當追求,聞靜便放下心來。
轉念一想,又冒出疑問。
“對了,你們領導今年多大?”
倘若結過婚,年齡方麵會不會有點
在她目不轉睛注視下,小姑娘心虛道出一個數字。
額。
聞靜默默計算一下。
乖乖。
相差整整一輪。
這嫩草吃的,可真帶勁。
想到對方的身份,她不得不提醒:“有權有勢的男人往往最難把控,但我能看出,你是動心了,不管怎樣,先彆一股腦撲進去,要悠著點,保護好自己。”
顧杳臉紅,無法狡辯。
動心已成必然。
可目前理智仍舊占據上風,小船將翻未翻。
十一點左右。
表姐從廚房拿出蛋糕,插好蠟燭,點燃。
許願時,耳邊唱著生日歌,全程錄製視頻。
情緒值拉滿。
吹滅蠟燭後,顧杳隨手發了朋友圈。
評論區接收到來自四海八荒親朋好友們的祝福。
周行端尤為活躍。
特意私信,說一月中旬放寒假,可不可以聘請她做助教老師,跟他一起去邛海鄰縣下級鄉鎮參加公益。
具體什麼活動,暫時保密。
顧杳回複:【我儘量騰出時間,但不保證一定有空。】
大少爺很禮貌。
【沒關係,實在不行還有方案b。】
周末沒空,換到周內也ok。
屆時拜托二叔親自打聲招呼,替顧老師向單位請兩天假。
完美。
隻能說,小小年紀未經現實毒打,太異想天開。
臨睡前,洗漱完躺在床上。
顧杳打開手機,才發現忽略一條信息。
【生日快樂。】
發送人是周政良。
台燈柔和光暈裡,小姑娘精致皎白的容顏染了絲憨態。握著手機,一動不動盯著聊天界麵,眼神專注而惆悵。
該說點什麼。
今晚的煙花很美?
顧杳反複打字,又刪掉。
徘徊無數遍後。
終於發過去一個可愛的表情包【謝謝】。
不想若即若離釣著他,更不想浪費他時間。
可一旦捅破窗戶紙,今後在工作中遇到,真不知該如何麵對。
周政良在她心裡,就像一座高山。
最舒適的角度,是仰望,而非強行與他並肩。
畢竟,她隻有一米六二。
踮腳很累。
元旦收假後,夏薇從老家帶來不少特產,一到科室,就馬不停蹄分發到各個工位。
看著麵前堆起的小山,顧杳拉住旁邊忙成陀螺的身影,暗示對方:“我獨居,喝不了這麼多。”
“收著吧,你這份,是我特意請老師傅單獨調製的。”
夏薇退後兩步湊近,壓低聲線道:“它可不是普通花茶,雖然價格接地氣,但對有奇效。”
“”
有種淡淡的被歧視感。
顧杳緩緩挺直腰板,眼神悠悠掃過自己某部位。
這年頭,沒長到c也有錯。
她不服。
默默將特產推過去,拒絕:“犯不著,你留給真正有需要的人吧。”
對方笑一笑。
拍拍她肩膀,小聲安慰:“沒事,等以後有男朋友,還會再長。”
講到此處,夏薇心念一動,不由想到小顧同誌那位富二代前任。
“你跟程二公子,之前沒?”
被顧杳用眼神打住。
空氣凝滯兩秒。
她輕咳:“抱歉,我自己掌嘴。”
隨後補充。
“女孩子自愛是好事,何況才交往半年,謹慎一些沒錯。所以信男人不如信它,真的,拿回去試試,如果三個月內沒變化,假一賠十。”
仿佛置身推銷現場。
顧杳忍不住打量起麵前這堆品類豐富的花茶,包裝粗糙,產地模糊不明,真是老家特產?
小夏同誌。
彆被騙了。
轉眼到月中旬,周末一大早,就收到周行端飛機落地邛海的信息。
【顧老師,下午兩點在二叔譽峰住所集合,可以嗎。】
屆時她正咬著麵包,往玻璃杯裡衝泡燕麥。
看到‘二叔’兩字,莫名一愣。
小屁孩說聘請她當助教老師。
這薪酬,該不會又是大領導出?
想到上次暑假的天價補習費,顧杳心裡總覺怪怪的。
她打字詢問:【下鄉做公益,是你二叔的安排?】
【那可不,起初還讓我寫兩千字心得。】
老乾部做派。
顧杳笑了笑。
接著,周行端又鬼使神差冒出句:【但他現在自身難保,大概率沒工夫管我。】
嗯?
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