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秘書眼神示意,讓她先進來,其他暫時彆管。
就這樣,不顯山不露水的小科員,最後水靈靈落座在大領導身側。
美其名曰,方便聽課。
用餐期間,李院長一邊介紹特色菜肴,一邊穿插養老院近幾年的經營情況。
顧杳也確實在認真做筆記。
當然,有點費腦。
周書記不會平白無故講那種模棱兩可的話,搞不好自己來安樂鎮的目的,早已被他洞察於心。
所謂‘聽課’,實則在給她學習機會。
可肚子叫囂的厲害。
當務之急,隻能先滿足五臟廟。
眾人交談間,周政良餘光不著痕跡掃過身旁。女孩看似文靜卻食欲滿滿的吃相,讓他不自覺抬了下唇角。
看樣子,是餓狠了。
他氣定神閒按住桌沿,有意無意將她最喜歡的幾道菜,轉到麵前。
後者毫無察覺,仍舊沉浸式進食。
直到耳邊響起低嗓,問她:“還想吃什麼。”
“酥肉疙瘩湯。”
一個沒留神,就順嘴說出來。
顧杳頓住。
遲愣愣轉過頭去,對上男人溫和注視。
悄無聲息臉紅。
為緩解尷尬,她禮貌不失得體笑了笑,道句‘謝謝’。
這姑娘,無時無刻不在跟他劃清界限。
周政良麵色如常收回視線,拿話問李院長:“既然故土難遷,為何不在項目動工之前,就與開發商私下協調溝通。”
大領導開口,所有人都默契放下餐筷。
顧杳亦不例外。
其實,她也挺好奇答案。
立項到拆遷通知下達,養老院應該最先收到恒遠集團的補償款協議。一開始並未提出異議,怎的臨到節骨眼,就突然變卦不讓拆?
提及此,李院長歎氣:“周書記有所不知,養老院的股權構架略微特殊,當初跟恒遠集團簽署協議的,僅僅隻占全部股東的三分之一。”
什麼意思。
難道養老院目前麵臨的問題,遠不止強拆引眾怒這般簡單?
可惜,話題因大領導一通電話而中斷。
待男人起身離開包廂,去外麵接聽間隙,李院長為首幾人,紛紛恢複待客模式,熱情遞去菜單,讓諸位乾部隨意加菜。
午飯後,有一個座談會。
顧杳不便參加。
於是趁空閒之餘,打算在養老院四處逛逛,參觀一下老人們的生活環境。
距離食堂後門兩百米開外,是娛樂休閒區域,中間隔著一小片竹林。
寒冬臘月,葉子枯萎凋零。透過斑駁枝節,卻能隱約聽到談笑聲。
她下意識邁開步子,朝竹林深處走去。
隨距離拉近,視野愈發敞闊。映入眼簾是四位坐輪椅的老人,正圍在一起打乒乓球。
他們臉上洋溢著笑容,氣氛祥和歡快,一切看上去都彰顯出歲月靜好。
似乎養老院拆遷,並未給老人們帶來影響。
靜立一陣,乒乓球滾落至腳邊。
顧杳彎腰拾起,主動過去打招呼。
白發老太太伸手接過,語氣和藹跟她道謝。
“不用客氣,奶奶。”
小姑娘嘴甜,且模樣俊俏,瞧著麵生,應該是第一次來。
老太太打量片刻,試探道:“你是隔壁老薑的外孫女?”
老薑
她笑了笑。
沒急著否認,有時候美麗的誤會,其實也挺好。
整個下午,顧杳陪老人們打乒乓球、剪紙、插花,講互聯網上的趣事,逗得一群八旬老太太笑得合不攏嘴。
當然,玩歸玩。
該有的信息,半條未落下。
比如十年前,養老院瀕臨破產。
鎮上許多留守老人,子女在外務工,不想把父母轉去彆處,而且探望也不方便,於是想到集體入股的辦法,湊集資金,挽救養老院。
李院長感動到落淚,承諾大家,一旦盈利就挨家挨戶每年分紅,並簽下股權協議。
由於虧空較大,前兩年一直沒分到錢。
但從第三年起——
講到這裡,被迫終止。一名四十歲出頭的中年護工出現,打斷老人們談話。
對方下逐客令,說天色漸晚,老人們該回去了,省得受涼。
顧杳看穿有隱情,卻無法多問。
她知道,再繼續探查下去,隻會引得院方愈發警惕。
回想中午飯間,李院長的一言一行。
莫非,也是個老戲骨?
迷霧未解,不可輕易予人定論。揣著疑慮,顧杳緩步走出院子,沿原路返回。
竹林邊緣,遇到剛接完電話的孟處長。
後者見到她時,麵露驚訝,下刻似想到什麼,心底劃過了然。
小姑娘的求知欲明晃晃寫在臉上。
孟長鈞沒藏著掖著,回去的路上,替她補足後續。
“自第三年起,因地方政策扶持,安樂鎮逐漸開發美食特色文旅,加之有‘天然氧吧’支撐的優良環境,吸引了不少市區資源。近些年,不斷有本市各地老人前往辦理入住,雙重效益加持下,盈利飛漲,眾人持股也跟著水漲船高。
可惜事與願違,眼見分紅一年比一年高,卻突然傳出度假村項目拆遷消息,一下子打破所有人的美好現狀。”
聽到此處,顧杳瞬間醍醐灌頂。
換位思考。
明明可以拿到更多錢,現在卻一刀買斷,按照恒遠集團給出的拆遷補償金,人均每戶最多分三十萬,就算搬遷另起爐灶,誰能保證可以再創紅利,百分百躺著賺錢?
部分老人不懂彎彎繞繞,當時就簽了協議。
但剩餘一些股東卻頭腦清晰,尤其那些在外務工的子女,聽聞這件事後,堅決不同意,覺得恒遠給的補償款太少,便暗自籌劃鬨事,坐地起價,靠輿論逼迫開發商妥協,讓他們加錢息事寧人。
資本家評估項目,怎麼可能不計成本。
即使鬨到這般地步,不惜驚動政府,也依舊不肯鬆口,反倒有樣學樣,伏地哭窮賣慘,說再這樣下去,以後誰還敢在邛海做生意。
總之,觸及各方利益,各說各有理,久久僵持不下。
顧杳猜測:“所以周書記此次親臨養老院,是想作為中間人,出麵調停?”
“你覺得,大領導此行目的為何。”
孟長鈞並未正麵回答,而是笑著反問。
小姑娘默住。
仔細想想,確實不太可能。
大領導的行事作風,往往令人琢磨不透。
且等著吧。
她有預感,鬨劇該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