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清嘉指甲狠狠摳住掌心的軟肉,麵上流露出一絲黯然。
她眼眶泛紅,苦笑道:“貧僧費心費力趕至京城,本以為在天子腳下,能尋到解困之舉措,豈料卻是一場空。”
眼見著一襲僧袍的美人垂淚,青年也有些著急,可他不善言辭,隻能乾巴巴的安慰:
“師妹,你莫要難過,農桑所很快就會有辦法的。”
司清嘉卻連半個字都不相信。
司菀確實善於籌謀,但她也並非算無遺策的臥龍鳳雛,這次陷入僵局亦不足為奇。
隻是苦了各州縣的百姓,滿腹希冀栽種了占城稻,本以為能換來可觀的收成,豈料不僅心血付諸東流,恐怕還會造成極大的損失。
屆時推廣占城稻的州縣,便會上演路有餓殍、哀鴻遍野的慘狀,也不知她那好妹妹受不受得住。
這可真是捅破天了!
司清嘉眼底儘是幸災樂禍,也懶得再跟這名勸農使多費口舌。
她隨口敷衍幾句,而後便出言懇求:
“師兄,貧僧奉旨在水月庵修行,代表的是皇室的體麵,輕易不得離開佛門清靜之地。
此次事急從權,壞了規矩返京,還請師兄替貧僧保密,千萬不能聲張。”
青年勸農使拍著胸脯保證:“師妹放心,我定會守口如瓶,絕不讓旁人知曉。”
司清嘉衝著他粲然一笑,無比感激的模樣。
等勸農使走後,司清嘉走到裡間兒,扯住七皇子的袖襟,順勢依偎在他懷中。
方才兩人的對話,七皇子聽得清清楚楚,也知道農桑所眼下並無行之有效的方法,用以應對蟲害。
如此一來,他當著文武百官的麵,將清嘉尋到的古籍呈到禦前,既能將太子的顏麵狠狠踩在腳下,又能把實打實的功績攬入懷中。
怎麼看都是一筆穩賺不賠的買賣。
“清嘉,我還以為司菀有多大的本事,沒料想也會有失算的時候,到底隻是個沒見過世麵的閨閣女子,小家子氣,遠比不得你眼界寬闊。”七皇子不屑的撇嘴。
司清嘉低垂眼簾,感受到依偎著的男子軀體看似健壯,實則外強中乾、毫無反應。
她心裡的綿綿情意逐漸轉為不耐,語調卻依舊輕柔:
“菀菀到底年紀小,稍有些成就便飄飄然了,再加上又有太子和安平王撐腰,渾忘了自己的身份,才會走到今日的地步。”
曾經的她,是眾人眼裡的福運之女,身份高貴,才華橫溢,甚至還得到皇帝太後的青眼。
站的位置比司菀還要高,也遠比司菀風光。
可就因為一件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她的氣運值接連下跌,最終淪落到這種地步。
以己推人。
如今的司菀表麵風光,也獲得了皇帝的關注,但隻消在根基處動些手腳,管她是不是萬丈高樓,都會轟然垮塌。
七皇子揉捏著女子嬌嫩的麵頰,一瞬不瞬注視著司清嘉,問道:
“明日早朝,我會將古籍獻給父皇,這次總不會出錯吧?”
“《種田輯要》乃是前朝名家編撰而成,結合了各地的農事技巧,隻不過後來失傳罷了,虧得陸氏一族藏書頗豐,我才有幸看到拓本,並將上麵的內容抄錄下來,帶回了京城。”
早些年,司清嘉跟在陸昀川身邊讀書時,堪稱氣運滔天,差一點就能集齊九根金羽,搖身一變,成為真正的鳳凰。
如此得天獨厚,備受上天眷顧的她,但凡看上眼的東西,沒有一件是凡品。
這本《種田輯要》自然也不例外。
隻是從前的她,對農桑不感興趣,便將這本書的內容拋在腦後。
直到聽聞司菀同太子等人籌建了農桑所,司清嘉整顆心仿佛被無數蟲豸啃噬,痛苦不堪。
同時也讓她的頭腦更清醒、記憶更清晰。
就想起了克製蟲害的法子——
《種田輯要》與先前用於栽培花木的農經不同,上麵記載的方子皆與耕種有關,必定能成功除去稻虱,且不傷地力。
“殿下若不放心,大可以請幾名經驗豐富的老農前來分辨。”
司清嘉知道七皇子在擔憂什麼,索性主動提議,讓他寬心,按照自己的計劃行事。
七皇子低聲歎息,“並非我信不過清嘉,而是太子和安平王都不是好相與的,農桑所遭遇的困境,難保不是針對我設下的一個局。”
顯然,先前獻開海禁之策,給七皇子造成了不小的陰影。
以至於讓他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司清嘉眸光晦暗,她傾慕的心上人是那個有勇有謀、高貴無雙的天潢貴胄,而非膽小怯懦、瞻前顧後的廢物。
偏生她現在彆無選擇,隻能緊緊抱住七皇子這塊浮木,在苦海中掙紮浮沉。
“殿下,您不必解釋,清嘉都明白。”
司清嘉表現得越發乖巧柔順,配上那張嫵媚嬌豔到極點的臉蛋,讓七皇子心猿意馬,可惜卻心有餘而力不足。
無論如何,都沒有半點起伏沸騰之意。
七皇子難免遺憾,同時又隱隱有些恐懼,生怕自己一輩子都如此。
這廂心緒複雜的七皇子尋來老農,驗證古籍記載的除蟲方。
那廂司菀則躺在搖椅上,時不時垂眸掃一眼圖紙,喝著金雀熬煮的蓮子湯,姿態閒適至極。
倏忽,她似是發現了什麼,猛地站起身,抬腳走到新修建的三連沼跟前,擰眉查看。
將司菀的動作收入眼底,匠人無端有些緊張,結結巴巴問:“小姐,可是哪裡出了岔子?”
早些時候,匠人隻以為司菀是個普普通通的高門貴女,即便外表美麗,也與他這等做活兒的人沒什麼交集。
豈料這位姑娘眼睛毒得很,一眼便能瞧出毛病,且按照她的要求修改後,確實比以往更好。
讓匠人一邊犯嘀咕,一邊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
省得在被這位姑娘挑出問題,他的臉哪能掛得住?
“沉澱池給暗渠留的口子太小,沼液便會堆積在池中,無法傾瀉出去,豈不暴殄天物?”
司菀拿起太子送來的竹棍,指著最外側的沉澱池說道。